早朝之后,大福宮忽然傳出話來:祺王妃所誕之子,乃是先帝第一個重孫,珍貴異常。請皇帝多給祺王府些體面。
隨著這話來的,還有若干賞賜,以及請祺王夫婦待孩子洗三后進大福殿給太后看看的旨意。
新帝皺眉之余,只得給了祺王三天假期,讓他“好生陪陪媳婦孩子”,又讓馮荊私下里告訴他“祺王妃進宮之事,身子好了再說”。
祺王拉著馮荊的手,執意要朝上磕頭才算謝了恩。卻并不肯休假,仍舊每天入宮巡查,安排值宿,兢兢業業。
新帝這才明白過來,氣得摔了個茶盅:
“玩這些小聰明!難道祺王一天不進宮領宿衛,她就能奪了宮城的衛軍大權不成?”
馮荊聽得心驚肉跳,把眾人都趕了出去,悄聲提醒新帝:“當初先帝駕崩那晚……宮衛……”
新帝僵住。
俞太后對于宮衛的滲透從未停止。即便是景王和祺王統領之時,宮衛中有幾員大將,也是穩穩守著東西兩側的兩個門。
保證隨時可以出,也隨時可以進!
新帝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臉上殺氣一閃:“安排人,刺殺祺王和盧家大郎!”
馮荊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收到消息的微飏坐在公主府里挑眉而笑:“喲。開動了?”
就在此時,一行四騎,風塵仆仆進了京城。
先到客棧落腳,接著便有一個去了長安長公主府投書。
“你說誰?”微飏吃了一驚,手里的酥酪險些端不穩。
翠微把拜帖豎在她眼前:“周擎。”
周……梁擎,回來了!?
微飏驚喜交加,酥酪放下,一把搶過拜帖:“人呢?”
“說是剛剛安頓下,問問公主下晌有空沒有。”翠微歪頭笑著看她,“只不過,如今公主樹大招風,怕是不好讓他直接來家里吧?”
微飏瞪她一眼:“你又知道!”
這天過了正午,皇陵來了消息:“三位小殿下想出門游歷,備了包裹偷跑,被千山將軍抓住了。問公主怎么辦好。”
微飏一愣:“這是真的是假的?”
“是真的。”張寬摸著鼻子苦笑,“石磐姑姑為了哄殿下們開心,便將年輕時在外頭打仗、做斥候的故事講了給他們聽。誰知越講,幾位殿下越坐不住,一個個的都想仗劍江湖、行萬里路……”
微飏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笑著讓張寬去給宮里送信:“把這件事告訴皇帝,問他怎么辦,是把孩子們都接回來,繼續在三王府憋著,還是找個厲害的大嫂去皇陵鎮住這幾個熊孩子。”
張寬會意,笑著答應退了出去。
微飏這邊則叫了孟和,一起準備出京的行裝。
一時新帝的回話傳回來,道:“雖說是好心,卻是貨真價實地揍了小四一頓。小四又好面子,桓王妃留在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怕是不便。
“索性,讓桓王妃去皇陵莊子上罷。好生管教好了那三個小的,就算是她大功一件。”
微飏拿了這雞毛令箭,立即便帶著孟和出了門,直奔皇陵。
客棧那邊四個人中的一位,則在微飏離開公主府的前一刻鐘,悠悠閑閑地也離開了京城,直奔皇陵而去。
待長公主府的馬車出城后,送了孟和小公主到十里亭,微飏也不下車,掀開車簾看著她:“你帶著的這些人,守一個皇陵莊子,盡夠用了。何況那邊還有石磐和千山。你記著我一句話:便天塌下來,也不許離開皇陵。”
孟和笑嘻嘻地答應了,帶了她自己從草原帶來的和桓王府留守的所有護衛,共百十人,打馬直奔皇陵而去。
長公主府的馬車回城。
穿城而過時,城門衛嘖嘖贊嘆:“瞧瞧長公主這周到的!送桓王妃出城,這一看就只到了十里亭。無公事、無旨意,絕不離京,連一丁點兒話柄都不給人留。”
“我最佩服的是長公主的謙遜。照儀制,長公主的車馬,怎么也得二三十人前呼后擁。可是她老人家出行,永遠就是這樣,一輛馬車而已。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前后兩三個護衛小廝。真真的,低調至極。”
“哼,就這么著,聽說宮里大福殿那位,還橫挑鼻子豎挑眼呢……”
“噓,不要命了!”
馬車上,微飏有些頭疼地看著無賴一樣倒在角落里已經睡熟了的梁擎。
他怎么就這么心大呢?
馬車直直趕進了府,到了二門前,才卸了馬,挑起車簾請微飏下車。
于是,心里有數的翠微、尹叔,和心里沒數的張寬和春辰,便看著梁擎先伸了大長腿,跳下車來,甚至還回身伸手要扶微飏一把。
微飏瞪了他一眼,卻還是順從地把手放在了他手里,下了馬車。
張寬的眼睛看著兩個人牽住就沒再松開的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這這!
這是要干嘛!?
可這兩個人就這樣牽著手,優哉游哉地溜達回了正房。
“一路回來,可還安全?”等坐下了,微飏先打量他舉手投足,生怕他路上又被追殺。
頜下已經留起了三綹長髯的梁擎搖搖頭:“這一趟我繞的遠,秦夏邊境上,因戰亂反而查得嚴,所以并沒有什么人能跟得住我。”
“還是有人跟?”微飏一驚。
梁擎微微頷首:“有。不過,應該是西夏的細作,發現大軍有人悄悄離開,所以跟著的。冥爺的人也沒問到底是誰,直接出手都殺了。我去看了一眼尸體,至少可以確認不是那年追殺我的那些人。”
至于憑什么確認,他不提,微飏便不問。
“昨天一早,我才把你表妹送出京城。”微飏說著,仔仔細細地看著梁擎的表情動作。
梁擎聞言,立即站了起來,拱手長揖,肅然道:“多謝你,救了我姨母這一點血脈!”
“她要去宕州,我就預備了盤纏,到了那邊,也足夠她買兩個鋪子、置幾畝地,先這么囫圇著湊合吧。等大事底定,你自己的表妹,自己去照看。”
微飏手一抬,叩在桌面上,“我現在就想知道,你這么著急趕回來,是收到了什么風聲,還是已經有了什么全盤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