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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燒廠區內。
‘獬豸廟’中。
一顆人頭卷動著滿頭長發,飄飄蕩蕩地從闊大的車間玻璃窗前‘游’過,緋紅的光芒隨后灑進玻璃窗內,落下滿地猩紅。
滿地猩紅中,卻像是有光難穿透的物塊,在地上投下了透明的‘影子’。
那貼著地的透明影子,倏忽站起,扁平如紙片的影子迅速膨脹飽滿起來,變成了一個果凍質的半透明人形,它觀察著這座寬廣車間中央的鋼結構神臺,看著神臺上頭生獨角、殺氣森然的獸形神靈,它的模樣也開始往那神臺上的神靈泥塑模樣轉變——
但神臺上的泥塑,并不只是泥塑。
一道道透明人形——偽人隨緋紅光芒踏足了獬豸廟內,它們迅速模仿成了神臺中央踞坐的獨角獬豸,以及其周圍八個犬獸塑像的模樣。
下一刻。
神臺上的獨角獬豸微微轉頭。
那些模仿作它與周圍八個犬獸模樣的偽人周身,頓時燃起熊熊薪火。
那薪火令一個個偽人周身剝脫下一層層‘皮膚’,直至所有‘皮膚’剝脫盡以后,顯出了內里被透明皮膜包裹著的一顆顆人頭。
“汪——嗚!”
神臺上的犬獸塑像蠕動起來,抖落去渾身灰塵。
一雙雙或紅或綠的眼睛在黑暗中張開,盯住了四下里被薪火定在原地的一顆顆人頭,犬獸們邁開步伐——窗外溢發出來的紅光更加濃郁,鋪滿了大半個‘獬豸廟’,有些紅光甚至覆蓋到了神臺的邊緣。
滿地猩紅里,淹沒了一顆顆黑白色、頭冠、發飾各不相同的頭顱的薪火,便在這紅光中掙扎了幾下,繼而熄滅了。
一顆‘偽人頭顱’飄飄忽忽,懸在獬豸神獸塑像之頂。
它化作了一盞紅燈籠。
緋紅當頭照下!
紅光里,掠過大開的剪刀形影。
冰冷死寂的氣息倏忽閃發,籠罩在獬豸神獸塑像之頂的‘紅燈籠’,瞬時熄滅,消失無蹤,而在下一刻,更多偽人頭顱化作的紅燈籠飄轉了過來。
玻璃窗外,還有更多人頭聚集而至!
獬豸廟頂上的緋紅光芒,時滅時亮。
底下的獬豸灶神、旺財領著的、各自攜帶著一道詭獄刑罰室刑具的旺財子嗣們瞬時陷入險境,在此中苦苦支撐!
獬豸廟外。
焚燒廠區之中。
那被陰兵切碎的發絲巨網,飄轉四散開去。
在無數發絲飄轉彌漫之際,組成每一塊‘殘網’節點的一顆顆人頭眼中、口中、鼻孔中忽然涌出猩紅的光芒,那光芒將人頭包圍,使之化作了一盞盞高懸天中的猩紅燈籠。
猩紅光芒傾蓋而下!
天穹上,一道道旌旗瞬時倒塌。
一座座戰鼓止歇聲息。
十萬陰兵齊齊隕滅!
悲號聲貫穿長空!
那張開巨口,欲吞下一張張殘破發絲網的‘鐘馗’,亦在這緋紅光芒映照下,陡然回轉本貌——變作了一座漆皮斑駁、昂首立在廠區正門口的神靈塑像,這神靈塑像的頭顱倏忽從脖頸上滾落了。
頭顱上的五官面孔亦在瞬間脫落,變作一張勾花元寶臉,趁著薪火雄舉而起的間隙,飄入白水村中,直往村中間靠近辦公樓的某個屋院飄去。
一座座灶神廟雄舉向天的薪火,隨緋紅光芒覆蓋而來,旋而熄滅。
白水村中,所有人盡皆在此剎沐浴于紅光里!
‘緋紅’通過客廳大門上的窗戶,悄無聲息地浸沒了進來,在客廳中鋪展開,并向著兩側的房間彌漫。
云霓裳緊抿著嘴唇,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對面仿佛融入紅光中的美麗女子。
女人一襲紅裙,滿頭長發披散。
她赤腳站在另一間房門口,微笑看向對面的云霓裳:“阿姐已經出去了——我來擋住外面的厲詭,你去知會尊者吧。”
“好!”那道美麗身影烙印在云霓裳的瞳仁里,將她的眼瞳也渲染得一片火紅。她應聲過后,面龐也變得火紅,心臟狂跳著,轉身奔向后廳。
丹加站在紅光里,雙手合十,口誦‘轉輪大日王根本密咒’:“吽!
嗡餸鉿!
叭嘛悉地吽!”
一片片漆黑蓮瓣在她身后聚攏起來,乍然間形成一道道黑蓮之輪,層層輪盤不斷盤轉,重疊了此間天地,將她的身形帶出房室,出現在白水村的眺望臺上!
那在丹加身后盤轉的重重黑蓮之輪,徐徐舉升上天。
道道輪盤將天空折疊,所有紅光盡被收容入那折疊的空間內,收容入蓮花宮中!
一息傾蓋白水村的緋紅,又在一息之內被收容進了那黑蓮包容的宮殿里,蓮花宮中,緋紅光芒層層疊疊,未能往外散發分毫。
聚集起來,組成一支支小隊的駐地馭詭者們開來了一輛輛汽車,汽車鳴笛聲在這個不大的村莊里響個不停!
在此時。
極遠天穹中,那團覆蓋了大片天穹的發絲倏忽間蠕動、發散開來。
眨眼間就從彼至于此!
無數紅燈籠被發絲裹挾著,在白水村,在白水村周圍百里區域冉冉升起,一盞接一盞地滴溜溜轉動開來!
恐怖詭韻猶如一顆核彈擲在了白水村,在此間當場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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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陰郁恐怖的詭韻、緋紅的光芒中,還有無數半透明、果凍質的人形飄飄悠悠,圍住了白水村中的一輛輛汽車!
悄無聲息地接近它們‘看’到的每一個人!
它們開始模仿!
天空中黑紅交錯的蓮花宮殿里,響起細微的聲響。
丹加面色蒼白。
一片片黑蓮花瓣凋零了,打著旋兒往下飄墜。
一盞盞燈籠從蓮花宮殿中央區域飛轉而出,它們聚集成團,懸在天穹中,像是蒼蠅的復眼一眼,層層疊疊淌出血一般的緋紅詭韻,這重疊拼湊起的‘紅燈籠團’,一瞬轉動燈籠里的火光,那火光齊齊投映向了眺望臺上的丹加!
“我當莊嚴佛土——”
梵唱聲驟自某個區域響起!
血肉壘砌形成的豐碑之上,覆蓋了一層黃金鑄成的佛皮!
豐碑化作了金佛,金佛雙手合十!
一層層金漆覆蓋在了周圍一輛輛汽車上,覆蓋在了汽車中、角落里的每一個馭詭者身上,血河從金佛座下流淌開來,蜿蜒各處,將一個個馭詭者拖入其中,血河漫淹到了丹加的腳下,將她也拖入那血水之中——
嘩嘩嘩!
分出了無數道‘支流’的寂靜大河,與覆淹此間的緋紅光芒難分彼此。
在這美輪美奐的‘緋紅’里,
白水村的屋居建筑搖搖欲墜,覆蓋了一層金漆的汽車,瞬時變得斑駁,漆皮起卷,龜裂脫殼——尤其是那原本寂靜無聲的血河中,也響起了陣陣水流激蕩的聲音!
伴隨著水流激蕩的聲響,血河被‘擴寬’了。
其中的劫力沸騰了。
一盞盞紅燈籠投影在了血河之中!
‘尊嘉尤能之皮’霎時脫落,倫珠背負著那座血肉豐碑,在緋紅光芒里搖搖欲墜!
天穹上!
無數血燈籠悠悠轉動!
整片天幕,盡被這猩紅的燈籠、漆黑的發絲覆淹。
盤踞在明州的‘眼詭’、‘發詭’已然徹底蔓延至此!
眼詭、發詭于此降臨!
一道道灰白色的、果凍質的偽人出現在白水村各處——它們的出現,或許亦代表了‘三清之腸’已然影響此地。
緋紅中。
倫珠苦苦支撐。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此時倏忽出現在了她的身后。
一段段洋文傳入蘇午的耳畔。
蘇午緩緩睜開雙眼。
一根根椽子在屋頂上排列開來,不時蕩下幾縷灰塵,角落里,八邊形的蛛網上,肥碩的蜘蛛噴出一根蛛絲來,吊著自己,在半空中蕩著秋千。
綠頭蒼蠅震顫雙翅,嗡嗡嗡地飛抵那張蛛網。
它被蛛網黏住,奮力地掙扎著,抖落了蛛網上許多被吃空了的蚊蟲皮殼。
耳畔的誦經聲還在持續,蘇午收回看著那只綠頭蒼蠅的目光,他轉過頭去,看到一頭棕色卷發、一身黑袍子、鷹鉤鼻的‘洋道士’站在他的床畔,捧著一本書,低聲念叨著。
洋人?
‘大秦教’的洋人?
蘇午腦海里念頭閃轉著,目光繼續移動。
那個洋道士見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微微停留,面上露出了一抹友好的笑容。
“孫兒啊,我的大孫兒啊!
豬子啊,你總算醒過來了,你總算醒過來了啊!”
老婦人情真意切的哭喊聲從‘洋道士’側畔響起,蘇午目光移動著,正見到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拄著拐杖站在床側,緊緊地看著他,眼淚流過干涸的皺紋溝壑。
他張了張口。
老婦人頭上蒙著塊藏藍色的頭巾,銀白的發絲從那塊頭巾的邊緣角落里鉆出幾根來,更映襯出了這老嫗的蒼老。
她手里拄著的拐杖該是用一根小樹的樹根削成,被她常年把持著,那樹根上的坑洼已被她的手掌撫出圓潤的光澤。
她穿著一件整潔的衣衫,只是這衣衫已然脫色,上面補滿了補丁。
在她身后,還站著一些人。
燙了戒疤的和尚;
戴著道冠的黑衣道士;
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以及一對衣著光鮮的中年男女,盡將目光投向了床上的‘蘇午’。
除了僧道以及那‘洋道士’以外,余者皆剃著锃亮的腦門,腦后留著一條或長或短的一條條鼠尾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