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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玨道姑居院內,一片寂靜。
天穹中紫云低垂,屋室窗間燈燭閃動。
臥室里,粉衣少女‘小河’坐在一張小桌子邊,捧著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著,她不時轉頭,把目光投向旁邊——坤冠素玨正擺好了一座法壇,插好各色旗幟,將七盞油燈在法壇周圍排成了一圈。
七盞油燈還未燃亮。
素玨站在法壇前,手掐指決,口中念咒,劍指次第點在七盞油燈之上,七盞油燈便依次被燃亮。做完這些事情,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轉臉看向小桌邊坐著喝粥的‘小河’,素玨面露笑容看了‘小河’一會兒,她又似突然想起了甚么一般,與小河說道:“若這幾天,我突然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你不必擔心甚么。
到時候那個你說你識得的小哥兒,他會來尋你,你到時候跟著他就好。”
小河放下粥碗,輕輕點了點頭。
她看著素玨,歪頭思索著道:“你體內的厲詭,今天就會爆發了。”
素玨本不指望小河會回應自己,沒想到她不僅回應了自己,還說出此般言語——坤冠愣了愣,道:“那位真人說我體內發詭爆發也就在這兩日間了……
沒想到時間竟然就是今夜嗎?
今夜……不會出甚么變故罷……”
素玨低聲言語著,聽得窗外冷風颯颯,她推開窗戶,往門外看去——看得院子里一陣惡風翻飛,吹打著墻角新生出的幾叢竹子,令竹葉不斷飄落在地。
她心有所感,抬眼望向天穹。
便見天穹中紫云密布!
在那層疊紫云之間,隱約有五團金紫光點逐漸膨脹,猶如云頂的雷池!
“雷池……”素玨眼神悚然,“是誰引來了‘雷池’?!今下怕是要出大變故了!”
石榴樹下。
柳飛煙坐在石桌邊,把玩著手中的一只紙鶴。
她托著腮幫,看著手里隱有靈性、繞指翩飛的紙鶴,眼神里隱有些憂慮。柳氏女在石桌邊思索了良久,又從貼身衣袋里取出一物——卻是一張黃符紙。
那道黃符紙上,留著一道紫金的刻痕。
飛煙盯著符紙上的那道刻痕,指腹在其上輕輕磨砂。
她神色變幻,一會兒似下定了決心,一會兒又轉而泄了氣。
如此反復多次之后,她又將留有紫金刻痕的符紙收好了,捏著那只紙鶴,令之不能繼續繞指飛舞。
此時,天穹中霍地閃亮了一瞬,驚擾石榴樹下少女的思緒,柳氏女仰頭看向天穹,便看到了那紫得搖曳的云團,以及層云堆霧中央,越發耀眼璀璨,令人望之心神顫栗的五道比月亮更大的雷光旋渦!
她從未見過如此情景,忍不住呆了呆。
卻在這時,月亮門外挨著的鄒景春屋室的兩扇門,隨著吱呀一聲徐徐打開了。
艷紅的色彩在那兩扇黑沉沉的門中間,顯得分外詭異,猶如在沉黯的地面上,徐徐渲染開的鮮血——一縷縷紅色絲線從漆黑的門洞里蜿蜒而出,交相纏繞著,形成了一個婀娜多姿的人形,那人形的面部被叢叢紅絲線飛快補全著。
補全了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柳葉兒似的眉毛、秀氣的眼目。
眨眼之間,一個嫵媚多姿的女子就穿過了門洞,穿過了月亮門,出現在了柳飛煙的院子里,她隔著三五步的距離,向柳飛煙盈盈一拜:“柳妹妹,蕓娘這廂有禮了。”
見得那自稱為‘蕓娘’的人,以如此詭異的手段出現在自己眼前,柳飛煙心中緊張,將靈鶴符捏在手心,面上卻保持了鎮定,坐在石桌后,并未輕舉妄動。
她觀察著那個‘蕓娘’,俏臉上笑意盎然,不曾見有半分驚惶:“我從未見過姐姐,姐姐從哪里來?尋我又有何事?”
“蕓娘自紅哀會而來,來尋妹妹,卻是為了渡妹妹入我紅哀會。
妹妹稟賦天成,與我們紅哀會正有此一場緣法。”蕓娘眨了眨眼睛,旋而笑容如蜜一般的甜,“妹妹可愿跟我走呀?”
“可我與姐姐只此萍水一面,更不知那‘紅哀會’是做甚么的。
我若就此跟著姐姐走了,家里人會擔心我的。”
“妹妹說笑呢?
你的父母兄弟、祖母叔伯,皆因你而死啦。
你已是孤家寡人一個,哪里還有家里人會擔心你呀?”
“姐姐有所不知。
我雖然沒有了父母親族,但還有人關心愛護我——難道姐姐是因為自己是孤家寡人,便覺得別人與你一般無二嗎?”柳飛煙笑容不變,手心里的靈鶴已被她的汗水浸濕,卻依舊沒有隨她暗下里誦念口訣,發出指引,而有絲毫振翅而飛的征兆。
“小賤人倒是牙尖嘴利!
可惜我已將此間完全封鎖,你手里的傳信符咒也飛不出去——請不來你的情哥哥,你還不是任我擺布?!”
‘蕓娘’似是被柳飛煙幾句言語戳到了痛處,她面上笑意倏忽扭曲,對柳飛煙斥罵出聲的同時,自身周身隱約紅線浮現,一簇簇蘊積著深刻怨恨的火焰從她周身紅線節點處噴涌而出,將她整個人化作了一道紫紅的火人!
這道火人猛地撲向了柳飛煙!
柳飛煙眼看著蕓娘化為散發怨恨氣焰的活人猛撲而來,她的神色反而愈發清凈,在那道火人臨近自身的一瞬間,她擺出拳架,心意高度集中,竟直接與天理打神拳中似有若無的拳意神韻勾連起來——一座紫氣堆積的儺府驟自她身后顯現!
巨大的儺府之中,一顆纏繞金紫儺規的牛首探出儺府!
一只黑紫巨足驟自天頂而落,一下就將撲來的火人踩在了腳下,將之遍身怨火踩得盡皆熄滅,一根根紅線在腳掌踐踏下化為灰燼!
金剛踏地獄!
柳飛煙一招得逞,立刻再次嘗試振飛手中靈鶴符。
可惜那靈鶴符依舊動靜全無。
反而是周圍處處,皆浮現出了一根根紅絲線,紅絲線縱橫交錯成網,環繞住了周遭,將柳飛煙困在其中,每一個紅線交錯的節點之上,皆有怨火蓬勃燃燒!
那先前被降閻魔尊儺神一腳踩碎的蕓娘,此下又自一朵怨火中演化出了身形。
她神色更加狠毒,緊盯著柳飛煙,滿面陰冷笑意:“你確有幾分天資——若不是有些天資稟賦,我們紅哀會也不會選你做周邊的‘紅哀’,哀神親授我這一團‘怨女線’,令我困住你,你只憑如此手段,就能輕易掙脫?!
異想天開!
還是乖乖受縛,免受許多苦楚!
若不然,等‘袁梅紅哀’親至,你飽受怨火灼燒的時候,可別求饒!”
“哦——我原還以為這遍天的紅線,是你自己的本領,原來是借了你們頭目的手段?既是借的別人的手段,你運用得就真嫻熟了嗎?
總是有破綻的吧?”柳飛煙眨著眼睛,忽然出聲向迎面撲來的‘蕓娘’問道。
她一直未有主動出手進攻敵手,而是在敵手出手之后,才行‘反打’,蓋因敵手底細她并不清楚,她能看見敵手運用的手段,反打更容易制敵。
可若她主動進攻,不清楚敵手的手段,說不定就會落入敵手設下的圈套里!
當下她手里除了靈鶴符能聯絡蘇午以外,還有蘇午留下的那一道紫金印痕——但那道紫金印痕用出以后,是否就真能破去這紅線大網,把蘇午呼喚來?
柳飛煙不能確定。
是以她非得找出這紅線大網的破綻,首先將這張網撕開一道口子以后,再運用紫金印痕符紙,才能更加穩妥!
“呵呵……
你休想激我!
我在秦樓楚館里不知混跡多少年,與上下九流人等交際,豈會被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看出虛實?”蕓娘冷笑連連。
柳飛煙看著她笑了笑,忽然一指某個方向:“我看出來了,破綻在那里!”
“哪里?!”
蕓娘下意識扭頭看去,她目光直看向了鄒景春的屋室,卻與柳飛煙所指的方向并不一致——
遭了!
她驀地反應過來,轉回頭去看那柳氏女。
對方身形一閃,掠過墻頭,撲向了鄒景春的屋室。
空氣里只留下飛煙的嬉笑聲:“嘻……真蠢……”
蕓娘看著柳飛煙掠至鄒景春屋頂,她滿面惱怒之色倏忽消褪,唇角翹起,捂著嘴輕笑起來——在柳飛煙身形臨近鄒景春屋頂的一瞬間,那屋頂之上,就浮現出了兩道人影,穿著桃紅衣裳的女神塑像、穿著綠衣的男性神靈塑像陡地凝練,叢叢紅線從二者身上迸發,盡纏繞向了在屋頂站定的柳飛煙!
“小心思倒是挺多。
可惜你還是嫩了點!”蕓娘眉眼彎彎,捂嘴輕笑。
然而,先前那個聲音忽然又在她耳畔響起了:“真蠢真蠢……”
她目光一滯,再看向屋頂——
屋頂哪里還有柳飛煙的身影?!
喀屯諾延二神像渾身散發出來的紅線,纏繞住的,又哪里是柳飛煙的身形?
只是一支羽箭罷了!
真正的柳飛煙,背著長弓從鄒景春房間里走了出來。
她邁步前行,一手捏著紫金印痕符紙,一手拖拽著面色蒼白如紙的鄒景春——鄒景春懷里捧著一個神龕,神龕里散發出密密麻麻的紅線,貫穿了他的胸膛,纏繞在他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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