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作者::7298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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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人馬在廣袤平原之上激戰正酣,黑霧翻滾過大片大片樹林,在林間丟下一具具死相恐怖的尸體。
雙方酣戰之下,反而忽略了那些被綁縛在土坑旁的奴隸。
奴隸們猶豫遲疑一陣后,面孔上終于有了些許生動的神色,他們小心翼翼地起身,觀望著戰場中的局勢,有人在此時開始嘗試解開自己身上的繩索。
隨著第一個人成功解開繩索,往遠處逃跑,其余人的動作明顯加快了許多。奴隸們如羊群一般在平原上分散開,盡皆往一個方向逃奔而去。
蘇午脫下身上的甲胄,丟進土坑內。
他等著那些奴隸逃遠了,消失在視野里,便轉身走入遠處翻騰的黑霧中。
鬼哭之聲盤旋耳畔。
一道道詭影朝蘇午撲面而來。
滾滾霧氣遮蔽的戰場,仿佛已然化成另一個世界,此間只有種種恐怖厲詭相游行著、互相爭斗著,不見絲毫屬于人的痕跡——不論是歸屬于‘王’一方的甲士,還是祭司率領的那些甲士,于黑霧戰場內,俱已化作厲詭。
蘇午眉心‘故始祭目’乍然張開,試圖看破那些厲詭化相,照見詭韻遮蔽下的活人。
三顆瞳仁于蘇午眉心豎眼之中重疊。
遮蔽平原的滾滾黑霧,在蘇午眼中倏忽歸攏作一道道扭曲的陰影,那些陰影遮蓋住了戰場中的人們,滲透進眾多甲士的血肉骨骼內——而在諸多士卒的血肉骨骼深處,還有一道人影盤踞在血肉骨骼乃至性靈的最中心。
從天垂下的那些扭曲陰影,瘋狂地撕扯著每一個士卒血肉骨骼、性靈中心的那道人影。
有些士卒血肉性靈中央盤踞的人影,尚還是完整無缺;
有些則已然缺損手腳,那些缺損了的人影,肢體缺損處開始漸漸與從天垂落的陰影相互結合;
有些士卒體內根本已不見有人影的存在,只剩下恐怖扭曲的陰影盤踞在自身血肉性靈中央,朝外散發出一圈一圈波紋般的詭韻,與自身的血肉、性靈深刻結合,性靈與肉殼成了那扭曲陰影的‘殼’,它躲在殼中,變得朦朦朧朧,連蘇午的故始祭目亦無法完全看清,只能猜測它仿佛在經歷著‘蛻變’,試圖孕育著甚么。
戰場當中,只有一人體內的‘人影’徹底蕩然無存——即那個先前吐出蛇信,將屬于王一方的甲士首領吞吃下肚的祭司。
祭司立于戰場中央。
浸潤其身的陰影最為龐大,那道陰影長出許多手爪,一旦有其他扭曲陰影向它靠近,便會遭到它的瘋狂撕扯,被它融入自身。
在這道陰影浸潤之下,一黑一白兩條蟒蛇盤繞在祭司身上,黑蟒從祭司頂門腐爛的瘡口鉆入祭司體內,白蟒自祭司隆起如孕婦的腹部肚臍中鉆出,‘他’腹部的皮膚被完全撐開來,一叢叢青色血管紋絡蜿蜒于腹部皮膚之下,在那如蛛網的血管下,猛然間凸起一張猙獰的人臉——
先前被‘他’吞入腹內的甲士首領,此下還未死絕,正在‘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企圖破開其肚皮逃離出去!
這個祭司不知屬于哪一方勢力,但今時若處于‘大邑商’的地界,不論在哪一方,‘祭司’本身地位都是極高,其在當下這個文明漸啟,但蒙昧未脫的時代里,亦屬于掌握了許多凡人所不知的秘密的那一小撮人之列。
而這祭司吞入腹內的甲士首領,奉王命而來,地位亦必然不低。
——不論是了解當下的時局,還是試圖解開此下的隱秘,抓此二人做‘舌頭’都是再好不過,尤其是當下祭司吞了甲士頭領,抓一個還能送一個——眨眼之間,蘇午內心已有決斷。
嘩啦!
遍天陰影如旗幡迎風招展。
但任一道陰影都未有試圖靠近走入這片戰場中的蘇午,反倒是蘇午,看到了那立于戰場中央,氣勢詭譎而強大的祭司以后,便徑直朝對方走了過去——
“嘶嘶……”
從祭司肚臍處游曳而出的白蟒,滿頭沾染血污的長發,長發遮蓋著一張慘白的女人臉。
白蟒身軀連著的女人頭,一看到蘇午走近,猛然張開遍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朝蘇午電射而來——蘇午念頭一動,即試圖張開五臟祭廟,將這祭司連同其腹內的甲士首領,一同吞入自身五臟祭廟里。
然而,隨他心念飛轉,體內五臟祭廟全無反應!
他眼看蛇首白蟒臨近,掌中陡現一層層猩紅螺紋,在那旋渦般的螺紋正中央,一口黑洞剎那張開,猛然間吞下了電射而來的白蟒,輪回詭韻徐徐運轉,白蟒牽連著祭司的恐怖身軀,連同他吞入腹內的甲士首領,盡皆被卷入混洞之中!
蘇午將那祭司封入輪回之中,便徑自戰場之中脫離。
雙方首腦被突入戰場中的蘇午‘帶走’,此時正如火如荼般進展著的戰爭,忽然間聲勢衰頹。
遍天招展的恐怖陰影,在一陣狂風之后化散。
籠罩平原的黑霧隨之散開。
方才顯出種種厲詭相的士卒,此時又變作尋常人模樣,他們或駕馭著戰車,或徒步狂奔,像被大風卷起的塵土一般,從這片平原上四散而去,只在原地留下諸多殘肢斷體。
蘇午站在一棵大樹下,目視著這一場猝然而終的戰事,輪回詭韻從他身上飄散出,一層層猩紅螺紋蠕動著,猛地將那身纏黑白巨蟒的祭司吐了出來。
被祭司吞入腹內的甲士首領,今下已經奄奄一息。
浸潤甲士首領的扭曲陰影,已然消散得七七八八。此時若無人出手救他,將他從祭司腹內掏出來的話,他必然會被祭司完全消化干凈。
盤繞于祭司身上的白蟒游曳著身軀,朝蘇午陰森森地吐著蛇信。
蘇午一掌拍碎了那道白蟒的首級,繼而將手臂伸入祭司口中,陰冷滑膩的詭韻纏繞著他的手臂,也未能給他的皮膜帶來絲毫毀傷——他的手臂在祭司腹內來回摸索著,直至看到在祭司近乎透明的、高高隆起的肚皮下,自己手掌抓住了甲士首領的頭顱——
他猛力一扯,直接將甲士首領從祭司腹內扯了出來!
“嘶嘶——”
便在蘇午將甲士首領從祭司腹內扯出來的這個瞬間,盤繞于祭司身上的黑白雙蟒,及至甲士首領身上飄散出的一縷縷詭韻,盡皆向蘇午纏繞而來,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詭韻驟襲向蘇午,浸潤在二者身上的扭曲陰影,亦重疊著向蘇午的身軀遮蓋而至!
轟轟轟!
兩道形態不同的陰影覆蓋上蘇午身軀之時,蘇午驟然感應到了自身體內‘天道之輪’的存在!
那陰影令他體內三相之一的‘天道輪’的運轉,有些絲加快!
此般感應轉瞬即逝!
下一個剎那,天道輪便好似從蘇午體內徹底消失了一樣,任憑蘇午轉動性識,都感應不到它的存在!
蘇午跟著將目光投向那試圖往自己血肉骨骼浸潤的扭曲陰影,他目光落在這兩道分別自祭司、甲士首領身上飄出的陰影,兩道陰影便陡被他的性意點燃,在熊熊大火中,頃刻間燒成了虛無!
絲絲縷縷詭韻就此從祭司、甲士首領身上消散去!
或許因為蘇午先前將他們身上陰影煉燒了個干凈,所以即便二者身上詭韻褪盡,仍舊還處于昏迷之中,暫時沒有醒轉的跡象。
蘇午隨后探看了二者的狀態。
說也奇怪,二者軀殼完好,此時各自性識雖然渾噩,但也不像是受到過甚么損傷的樣子,他們先前與詭韻結合如此之深,以至于各自都顯化了厲詭化相,但詭韻褪去以后,他們自身卻毫無損傷,好似能與那種種詭韻相安無事、和平相處一般!
此令蘇午深覺悚然。
在后世,人與詭,乃至是厲詭與世間所有生靈,都完全處于對立的狀態,是以后世人認為厲詭乃是天地之間的不正之氣,以人及世間生靈為陽,以厲詭為陰,來表述兩者的絕對對立。
然而在這商朝之時,人能借助詭的力量,卻不會被詭的力量所傷——
這是為何?!
如今太古洪荒之世,這已經極其接近人道起源的時期,人與詭的相處之所以能如此和諧,是本來如此?
還是人運用了某種秘密的力量,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以及……蘇午看向自身,眉心緊鎖。
自身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太古洪荒之時?
自身的狀態,又為何會如此怪異?
蘇午直覺自身的怪異狀態,或許就是自身出現在這太古洪荒之世的根源所在。
他將甲士首領、祭司隨意丟在一邊,自己倚樹盤坐著,仔仔細細將前塵過往回憶了一遍:
因陶祖、洪仁坤死限將至,為保住二人的一點真靈,自身與諸多同道一齊布了一個局,以此來引想爾、魯母、鬼佛入局,希圖能借此局混淆敵我,混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掣肘諸般恐怖存在,同時保住陶祖、洪仁坤的一點真靈。
陶祖其實早已死在漢時祖天師欲開天庭,以‘六天故鬼’、‘八部鬼帥’作為祭品之時。
亦于此時,太上玄元與祖天師一縷性識結合,想爾繼而應運而生。
所以陶祖之死,與‘天庭’干系極深,與‘蒼天’牽連不淺。
他死以后,肉身化為‘陰間’,一縷性識躲入陰間之內,籌謀良久后,終于在清朝時期,借蘇午之手,轉回陽世,一躍登上此岸,成為‘陽神’,而陶祖本來用以混淆蒼天耳目、作為靶子的一道分神,同樣有大造化,借‘活父宗旨’,與‘十字劫’牽連起來,一躍成為天兄。
這道分神,即是洪仁坤。
本該作為混淆蒼天耳目的洪兄,倒也意外留存在了下來。
二者避過一劫,但他們奪天地造化而生,本身殘缺,更不能為蒼天所容,所以陶祖成就陽神之時,壽元業已有了定數——他們兩個彼時只余五載壽命。
是以陶祖死限之時,蒼天意志必然不期而至,想爾亦極大概率應勢而來。
蘇午與眾人最初的布局,核心即是應對蒼天與想爾,至于魯母、鬼佛雖被納入他們的考量之內,但實非必要。
只是如今,應對魯母、鬼佛的布局,大概率已完成蘇午當初的既定目標。
唯有應對想爾……蘇午為此做了諸番準備,為保證此事萬無一失,甚至瞞著所有人,回了一趟清時,在‘九流散人’壽元將盡之時,請其為自身算了一卦——自己此后與想爾交手,種種時機把握,俱與九流散人的推算別無二致,最終想爾亦被他逼迫得只能寄生在他身上!
想爾寄生于蘇午之身,引致蘇午體內人道天道相互傾軋,如此下去,必致蘇午自身崩潰自解。
是以蘇午引來被封在自己五臟祭廟中陶祖身上纏繞的‘萬物末劫氣韻’,令自身陷入死劫之中,行‘魔身種道大法’,在死中求活。
——但這死中求活之法,究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若是成功,自身緣何不在唐時,反而突然出現在商時,成為一次祭祀活動中的‘高級人殉’?
若是失敗,那自身現下怎么還活著?
并且……蘇午如今感應不到體內‘五臟祭廟’的存在,人道之輪、地相之輪在如今更全無影跡!
哪怕是那天道之輪,若不是先前接觸到兩個‘商人’身上浸潤的陰影,他亦感應不到天道輪的絲毫存在!
現下的蘇午,厲詭駐留己身的一切威能,盡可調用自如。
然而他自身修行得來的種種人道法門,卻只有兩成存留——彼時以密藏佛法為根基,修行而成的法性,今下還能為自身所用,除此之外,包括黃天法旨、背陰大帝廟系雷法等等,他盡皆運用不出來!
他如今雖然活著,卻是個殘缺的人。
并且,他更像是個完整的詭!
蘇午念頭閃轉著,磅礴詭韻從他身上噴薄而出,令蒼穹失色,使大地荒蕪——他被那諸般恐怖詭韻包裹著,變成了一個漆黑獨足、支撐天地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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