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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霞漸生。
癡心觀的朝霞被譽為世間一絕,這自然不是徒有虛名。
有許多才上山的弟子,總是熬不住這朝霞的誘惑,會逃了早課去那邊看看,加上前任觀主本來就是個閑散性子,對這種事情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上行下效,也就導致了觀里的其他道人對于弟子偶爾逃兩次早課這種事情并不在意。
不過隨著原本的掌律,現在的觀主寅歷真人即位之后,山中的風氣越發嚴肅起來,敢逃早課去看朝霞的弟子已經不多。
這幾日,癡心觀氣氛緊張。
原因倒是簡單,是前些日子那位這一代的道門第一天才云間月從鎖靈牢里逃出去了。
這位年輕一代的道門第一人,被先觀主很是看重,但最后卻做出了刺殺觀主的事情,沒有將其打殺,而是將其關在鎖靈牢里,便已經是法外開恩了,可誰能想得到,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不僅沒有就此醒悟,反倒是越獄了。
知曉此事的觀中道人們很快便查出來這云間月是余錄放出去的,想著這事他們甚至沒有想出來余錄的動機,畢竟這位如今已經是被觀里上下視作鐵桿的觀主親隨,既然如此他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要知道,云間月曾動手刺殺過觀主,按理來說,余錄應該希望他永遠都在鎖靈牢里,再也不出來。
雖說想不通余錄的動機,但既然查出來了,自然便要將抓住,好在余錄也沒有如何掙扎
,就這樣被送進了鎖靈牢里。
對他的處置,即便是現在暫時掌管著山中的守一真人也不敢輕易做出決定,畢竟余錄還是寅歷真人的侍奉道童,要如何處置,還得寅歷真人親自決斷。
不過此刻寅歷真人不在山中,所以他們也只能暫時關押余錄。
守一真人這些日子有些煩躁,這位寅歷真人的追隨者隱約想明白了些事情,但卻不是太愿意相信。
他雖說是寅歷真人的追隨者,但他也很不愿意看到云間月死在寅歷真人手上,這樣一位道門天才,哪怕是跟他們站在一條河的兩邊,也沒什么。
畢竟這是癡心觀的未來,代表著癡心觀的傳承,有云間月,別的不敢說,恐怕此后百年,癡心觀依舊會是道門執牛耳者,但若是他死了,觀中即便還有天才,可誰又能頂起來云間月的空缺?
想著這事兒,守一真人的心情更受沉重。
“嗡……”
一道鐘聲,在悠遠處響起,然后傳遍山中。
這鐘聲將守一真人的心神強行拉回,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一個弟子很快便到了身前。
“守一師叔,云師兄回山了!”
他有些激動地看了守一真人一眼,但隨即想到如今的云師兄乃是山中逃犯,便強行壓下了心中的喜悅。
“胡鬧,這樣一個逃犯回到山中,何須鳴鐘告知?”
守一真人有些怒氣,掌管著山中刑堂的他,對規矩這些最是看重。
“鐘……是云師兄
自己撞響的,如今他就在那邊大殿前,說是要……告知各位師長一個天大秘密。”
那弟子也知道這件事非比尋常,這才很快便想著來告知守一真人。
癡心觀的大殿前,很快便聚集了許多山中弟子,無數的道人紛紛趕往這邊,在看到那位從鎖靈牢逃出去的云間月之后,都瞪大了眼睛。
有些關系和云間月還算不錯的弟子看著這位云師兄,眼中滿是疑惑,師兄你既然已經逃出去了,為何還要歸來?
還有些年長道人看著云間月,神情也很是復雜,他們對這個年輕人,還是有許多好感,可云間月的這一進一出,便幾乎是將自己的退路封死了,從此之后,幾乎注定已經沒有他在癡心觀的一席之地了。
“云間月,你膽大包天!”
一道聲音很快便在人群里響起來,一個年輕的道門弟子看向云間月,臉色難看,他是寅歷真人的追隨者之一。
“你當日襲殺觀主,觀主寬宏大量,沒有殺你,只是讓你在鎖靈牢里反省十年,如今才過多久,你竟敢越獄而出,你的心中,難道就沒有將山規放在心里半點嗎?!”
那位年輕弟子一開口,馬上便有不少人開始附和,其余好些人雖說站在云間月一邊,但此刻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到了這個境地,他們說什么也沒用了。
“云間月,算是你還有些人性,知道悔改,但你已經犯下大錯,即便能僥幸活下去
,只怕此生也只能在鎖靈牢里渡過你這輩子了!”
有人開口,聲音極大。
人群里有些年輕弟子的臉上都是惋惜,誰也不想看到他們的云師兄最后落到這么一個下場。
但即便再怎么惋惜,可木已成舟,他們還能說些什么?
云間月默不作聲,對于這些言語,根本不做理會,而是一直看著遠處,他在等人。
不多時,葉之華來到了遠處。
這位道門天驕看到云間月的那一刻,那懸在心中的石頭這才落地,不過她仍舊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遠處,安靜地看著。
場間很是嘈雜,直到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守一師叔來了,眾人這才安靜下來,看著那位如今暫時掌管山上大小事務的刑堂真人。
守一真人從人群中穿過,來到云間月之前,看向這位道門雙壁之一,沉默片刻,這才開口問道:“云間月,你意欲何為?”
他自然知道,云間月既然離開了鎖靈牢,就不會平白無故歸來的,若是沒有什么事情想說,他何必如此折騰。
云間月等的就是他,見到他開口詢問之后,淡然道:“守一師叔,弟子之前離開鎖靈牢,不過是迫不得已,因為有一樁事情,至今沒有答案,弟子不得不親自去查清楚。”
守一真人皺眉道:“何事?”
云間月平靜道:“觀主死于何人之手。”
他這話一說出來,人群里無數道目光都落到了云間月的身上,上下所有人,都有些期待地看
著云間月。
他們當然知道云間月口中的觀主是哪個觀主,也對那位觀主的死因很想知道。
如今云間月既然開口,那定然是有了些答案,他們自然要聽。
守一真人聽著身側嘈雜起來的聲音,微微蹙眉,散發出一些威勢,讓其余人閉嘴之后,才說道:“你已有答案?”
云間月倒也不廢話,他既然鳴鐘召集山中弟子,就是要將真相公之于眾的。
“觀主死于掌律之手。”
簡單的一句話,卻無異是向平靜的湖面丟下的一塊巨大的石頭,這一塊石頭丟下來,就是驚起萬丈波濤!
“一派胡言!觀主和無恙真人乃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這誰不知道?他怎么會殺害自己的師兄!”
“說的對,觀主這等寬宏大量之人,哪里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看就是云間月在妖言惑眾,他之前便襲殺過觀主,如今是故技重施,他就是想著無恙真人沒有將觀主之位傳給他,所以懷恨在心!”
短暫的沉默之后,這里便響起了好幾道聲音,許多癡心觀的弟子,此刻都紛紛開口,對云間月口誅筆伐。
云間月根本不做理會,只是說道:“掌律和觀主一向不和,想來有些長輩也知曉,當年為了觀主之位,掌律便已經對觀主懷恨在心。”
聽著這話,人群里許多資歷不淺的山中老人都點了點頭,這樁事情他們是知道的,當年這兩人可以說是上一代的道門雙壁,不分伯仲,
又是師出同門,老觀主彌留之際,將觀主之位傳給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其實都是說得過去的,只是最后老觀主還是選擇了無恙真人,而不是寅歷。
在那樁事情之后,這對師兄弟就幾乎是徹底走向兩邊了。
“那已經是陳年舊事了,而且無恙真人絕不是這般小肚雞腸之人,在彌留之際,最好的選擇便是傳位給寅歷真人,那個時候,說不定兩人便已經摒棄前嫌了。”
有人開口,說話倒是有好些道理。
云間月點頭道:“確實如此,依著觀主的性子,自然會如此選,但若是觀主本身便是被掌律所害呢?”
云間月看向在場眾人,平靜道:“掌律便借此才成功讓你們相信他是被觀主傳位的,但事實卻是,掌律趁著觀主和大梁皇帝一戰之后,虛弱之時,殺了觀主,奪了印章,成了觀主。”
“可有證據?”
聽到這里,已經有年長道人急迫的開口詢問了。
云間月丟出那顆妖珠,一段影像就此浮現在眾人眼前。
人族和妖族向來敵對,妖族吃人,人族也會借助妖族身上的血肉之類的東西煉器或是煉丹,這妖珠便是妖族的精華,不同的妖族妖珠效用不同,這應當便是一類奇特妖族的妖珠,這類妖族并不強大,但妖珠卻有記載影像的作用,因此一向被廣泛利用。
這些妖珠在很多時候,都記錄下了許多重要的時刻,最近的一次,便是神都那場審案,
年輕的陳朝借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看著那妖珠呈現出來的影像,弟子們都沉默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妖珠不可能作假,這里面的內容,怎么都是真的。
真是這樣的話,就說明觀主真是被掌律所殺……
這種事情,誰都沒有預料到,就連在癡心觀的歷史上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頭青牛還在山中,可以將它帶來問詢。”
有人忽然開口,妖珠是證據,那頭青牛也算是人證,若是真的,他定然知曉內幕。
“敢問諸位前輩,事情已經如此明了,應當如何處置掌律?!”
云間月忽然朗聲開口,聲音傳遍山中。
許多之前閉關的道門前輩其實已經知曉這邊的事情,但是卻沒有露面,而是在暗處安靜地聽著這件事。
如今真相揭露,云間月要如此明了的詢問這些人,你們會怎么選?!
他其實在這一刻,有些不太相信陳朝的判斷,想要看看事情是否有不同的說法。
可山中很是安靜,沒有人說話。
很久之后,才有女子開口道:“依著山規,掌律這般膽大包天做出這等滔天惡事,自然當將其斬殺,然后將其名字從觀中譜牒上除名。”
說話的是葉之華,這位年輕女子一直沒有說話,此刻一開口,便表明了她的態度。
她一開口,之后便有無數的年輕弟子附和起來。
他們本就不滿寅歷,更是對無恙真人極為敬佩,如今
知曉真相之后,又怎么會選擇就此揭過?
守一真人沉默著沒說話,他很明白如今的局面是怎么樣的,更是清楚此刻群情激奮,他說什么都沒用,甚至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那些稍微年長些的道人卻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滿是愁容。
寅歷真人真是做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依著山規是要處置,但是這位寅歷真人畢竟是道門大真人,是道門的頂尖強者,若是說殺就殺了,那么對于癡心觀來說損失極大。
這樣的態度跟他們之前不愿意殺云間月是一個道理。
這兩人,一個是癡心觀的未來,一個是癡心觀的現在,無論誰就此沒了,他們都不能接受。
年輕和年老,此刻的表現真的很是明顯。
十分對立。
云間月靜靜站在原地。
守一真人忽然問道:“想問一問云師侄,這妖珠從何而來?”
隨著這守一真人開口,其余人這才反應過來,在掌律殺觀主之時,他定然很注意周遭環境,若是云間月當時在場,不可能不會被寅歷真人發現。
如果這不是云間月的手段,那么……
“此乃大梁皇帝所制,想來便是想要借此要挾掌律,不然為何之前真葉死于神都,為何掌律一言不發?”
云間月淡然道:“至于我從何所得?我便是從陳朝身上得來的。”
云間月一點不掩飾這件事,淡然道:“陳朝是什么想法,諸位應該能猜到了,想讓癡心觀內亂。”
守一真人點
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更不能遂了他們的愿。”
“守一師叔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弟子則以為不然,不管陳朝初衷如何,但事實如此,掌律既然有錯,為何不殺?”
云間月看著眾人,淡然無比。
守一真人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是嘆了口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云間月忽然朝著后山單膝下跪,說道:“請師長們決斷。”
“諸位師叔師伯,既然知曉真相,便該懲治首惡!我等和云師兄一道,求諸位師叔師伯定奪!”
看著云間月跪了下來,其余人也都跟著跪了下來,聲音不斷。
不知道過了多久,山里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寅歷一時糊涂,但終究是為我癡心觀有過大功,怎可輕言打殺……”
聽到這里,云間月也已經明白了那些前輩們的想法了,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站了起來。
然后笑了笑。
那個年輕人說的,果然不錯。
云間月搖了搖頭,平靜道:“既然如此……便不勞煩諸位師長了,此事師長們決斷困難,那我便替諸位決斷了。”
話音未落。
云間月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取出一顆頭顱,舉在手中,平靜道:“掌律已被弟子所殺,以此……正山規。”
看著這顆忽然出現的頭顱。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到,忘憂盡頭的道門大真人,掌律真人居然被眼前的云間月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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