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在半天之內再次聽到絕交這個詞,噗嗤一聲笑了,“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玩呢?”
其實,要是真能和楊大山絕交,金珠倒是求之不得,可問題是,還有金楊三個呢。
尤其是金牛,他對楊大山仍是抱有一點幻想,還期待著這個父親哪天能迷途知返呢。
“這孩子,說話凈是沒心沒肺的,這父母和子女的緣分能說絕交就絕交的?”王碧霞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
倒是楊寶田聽了這話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金珠,你媽那邊一直沒消息?”
“沒有。”金珠搖搖頭。
楊大山走后金珠倒是想過去找一趟李小蓮,可那兩天忙著掙錢耽擱了,等過了元宵節,她又怕李小蓮出去打工了,又拖了下來。
當然,說到底,是金珠心里還沒想好到底該不該去,這是其一;其二,她怕李小蓮懷疑她是冒牌的,楊大山和周水仙不都懷疑過嗎?
好在楊大山的心思一直在孫身上,也沒過多關注金珠,金珠也就勉強糊弄了去。
“你媽媽去了南邊,可你外婆舅舅他們都在啊。”王碧霞說完嘆口氣。
其實,她沒告訴金珠的是,去年李小蓮和她那個丈夫比楊大山早幾天回家,聽說兩人去了縣城看房子,打算在縣城安家,房子也買好了,后來聽說楊大山要結婚,要送還兩個孩子給她,所以她害怕了,今年正月早早跟著她丈夫又去了南邊。
“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金珠只能這樣說。
畢竟那些年是楊大山虧待了李小蓮,李小蓮好容易脫離了這個苦海,哪里還會傻得再跳進來?更何況。明擺著四個孩子沒人養沒人管的,誰會愿意接過這副擔子?
從楊琴家出來,金珠有些澀澀的,她來這一年多,得到的幫助幾乎都是來自沒有什么血緣關系的外人,偏偏自己的至親一個個不是躲得遠遠的就是湊上來算計他們,唯一一個好一點的楊小蘭也是自顧不暇。
正式上課后。金珠發現教室里的氣氛總是有些怪怪的。西岳說到做到,從那天開始果真不跟劉雯雯和吳露說話,有什么事情非要找她們。也是找石亮轉告,且西岳為了避嫌,也不怎么跟金珠說話,除非是有正事。
周傳英知道這件事后。特地把西岳、吳露、劉雯雯三個喊過去,想調解調解他們之間的關系。西岳當著周老師的面答應得好好的,不過出了教研室,又換上了一副冷冷的表情,周傳英也拿他沒辦法。
而金珠的日子更難過。由于孫泉的推波助瀾,她跟黎想的傳聞幾乎全校都知道了,這邊的傳聞還沒平息。那邊又冒出了一個西岳,加上金珠的作文競賽拿了一個一等獎。所以金珠再次成了全校的焦點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的。
好在金珠骨子里是一個古人,上輩子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養成了喜靜不喜動的性子,所以金珠除了上體育課和上操的時間,一般情況下也不出去走動。
眼不見為凈,她只能是這樣安慰自己。
兩個星期之后的一個課間休息時間,田方舟拎著一個紙袋子氣呼呼地進了金珠的教室,故意當著大家的面把東西放在了金珠的桌子上,丟下一句“這是阿想哥托我帶給你的。”就揚長而去了。
“金珠,這人是誰啊?”楊琴湊了過來。
金珠一看教室里這么多人的眼睛盯著她,盯著她桌上的紙袋子,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誰知班里有同學是田家寨的,認識田方舟,也知道田方舟和黎想的關系,所以沒等金珠開口,人家先說了出來。
“看看,看看他送什么了?”肖曉娟轉過了身子,田萍也圍了過來。
金珠早在田方舟放下紙袋的時候已經瞄了一眼,知道是幾個文具盒,索性大大方方地拿了出來。里面除了有三個文具盒一個筆袋,還有黎想的一封信,當然,信金珠就沒有拿出來。
“是我弟弟妹妹托他從省城買的文具盒。”金珠解釋了一句。
大家的眼光被這花花綠綠的文具盒吸引了,倒是也沒有人注意到紙袋子還有一封信。
回到家里,金珠把文具盒分給了金楊幾個,這才有空拆了黎想的信。
這一次黎想去省里參加數學比賽拿了一個二等獎,目前他雖然回到了學校,但是十月份仍是要去省里參加全國的高中數學聯賽,所以這個國慶假期他仍是沒法回家,要直接去省城集訓。
金珠沒給黎想回信,一是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二是怕別人知道了又掀起什么風浪,畢竟那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
不過吳露和劉雯雯幾個最近倒是安分多了,也不知是西岳的絕交讓她們有所醒悟還是目前的她們正忙著排練舞蹈和預備作文競賽,有些顧不上金珠。
這一次的作文競賽依舊采取了現場作文的形式,吳露和劉雯雯兩個憋一口氣,最近也看了不少名家名篇,為的就是想在這次作文競賽上壓過金珠。
說來也是巧,這次的作文競賽沒有題目限制,不光題目自擬,題材也不限,唯一的一個要求是跟國慶相關。
金珠這段時間正在接觸一些現代散文詩,對這種不拘一格的詩歌有了一點興趣,所以毫不猶豫地用現代詩歌體裁的形式寫了一首名為《祖國頌》的詩歌。
金珠的詩歌不是簡單的頌歌,而是從歷史的角度闡述了五千年歷史進程中的一些重大歷史事件,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讓大家知道這個國家經歷了些什么滄桑,這個民族經歷了一些什么苦難,銘記歷史是為了更好珍惜當下。
毫無疑問,金珠的這篇詩歌又獲得了第一。
金珠不知道的是。這篇詩歌一公布,吳露幾個就拿著復印件去網上搜尋,想看看金珠是不是抄襲來的。
事實上,幾位評委老師看到金珠這篇詩歌時也是震驚了,他們也是第一時間去網上搜尋這篇詩歌,確認金珠不是從網上抄襲的這才給了金珠一等獎。
所以,吳露幾個自然是失望不已。而興奮不已的周傳英把金珠的詩歌傳到了帝都《xx日報》的副刊。那家報社正在進行國慶有獎征文,雖說那征文活動是針對全社會的,金珠未必能取上名次。但是如果能在那種地方發表文章,對金珠的名氣提升有極大的幫助。
果然,一個星期后周傳英就接到了對方的電話回復,決定先刊用金珠的詩歌。稿酬照付。
可惜,彼時學校已經放國慶長假了。周傳英沒法把這個好消息及時通知金珠。
再說此時的金珠正被一件事情煩惱著呢。
春天養的那些雞鴨鵝都長大了,有公的也有母的,公的已經養到了六七斤,有十五六只。金珠打算都賣了,母的開始下蛋了,如今這季節正是產蛋高峰。幾乎每天都能撿一籃子的蛋,陳秀芝家只是一個小小的客棧。根本用不了這么多蛋,所以多余的要靠金珠他們自己賣去。
故而,放假的第一天,金珠姐弟四個一大早帶著雞鴨鵝各兩只和三籃子的蛋坐上了楊寶田的車,到了田家寨之后,金珠和金牛兩個坐在了街市守攤,金楊和金柳背著竹簍去塔樓那邊賣絲帕和糍粑,因為那邊有大型的慶典活動。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金珠才賣出兩只大鵝和半籃子鵝蛋,正感嘆今天生意不好做,不像上次賣雞公順當時,只見金楊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大姐,大姐,他們要金柳去唱歌。”
“看你,急著這一頭汗,金柳喜歡唱歌就去唱唄。”金珠沒大當回事。
金柳喜歡唱歌,金柳歌唱得好也不是一天兩天,每次田家寨有什么大型的慶典活動,金柳都喜歡上去湊一腳,金珠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是,不是那個,是有劇組在塔樓那挑什么群眾演員,正讓金柳試唱呢。”
金珠一聽坐不住了,交代金牛幾句,忙拉著金楊的手跑到塔樓那邊,兩人過去的時候,只見十來個跟金柳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子分成兩排站在那里,金柳排在左邊第一個,沖金珠和金楊笑著揚了揚手。
今天的金柳穿了一件藍色的右衽立領上衣和褲子,衣服和褲子都用花布滾了一道寬邊,這是金珠暑假時給他們姐弟四個做的苗裝,由于沒有時間刺繡,只好偷工減料用花布滾邊。
頭發也是用同色的滾了花邊的藍布包起來,胸前圍的是李小蓮留下的那條圍裙,雖然沒有亮閃閃的銀飾,但是出現在大家面前的也是一個俏生生的苗族少女。
金珠和金楊走了上前,這才注意到有一個四十多歲戴著墨鏡的短發女子像一個考官似的地打量著面前的這些女孩子,而那短發女子的旁邊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戴墨鏡男子在替她打著傘,身邊還有七八個工作人員和一堆家長。
金珠留心了一下,這些人里金柳的長相算是最好的,甜美、俏麗,可惜就是皮膚不太白凈,主要是這個大夏天曬的。
可是話說回來,金柳身邊的那些個女孩子也鮮少有白凈的,這里的孩子都是農家子弟,誰不要下地去做事?
“大姐,他們說我歌唱得好,我被他們選上了,想讓我跟著他們拍電視劇。”金柳走到金珠身邊拉著金珠的手雀躍地告訴她。
這時,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三十來歲男子走過來,上下打量了眼金珠,問:“小姑娘,你就是這小姑娘的大姐?你們家的事情就是你做主?”
金珠聽對方的口氣,想必是從金柳嘴里對自家的情況有了個大致的了解,便點點頭,笑著說:“是,不知您是?”
對方聽了給金珠遞過來一張名片,原來是一位導演助理,姓劉。
“這就是我們王導。”劉助理指著那個四十多歲的女子說。
原來這王導要在田家寨拍外景,剛好里面有一組歲的小孩子唱歌嬉戲的鏡頭,便想在當地挑選幾個群眾演員。
金珠這才知道試唱已經結束了,他們挑了連金柳在內的八個女孩子,鏡頭不多,一天就能拍攝完成,報酬是一百。
“這個?”金珠一時為難了。
她倒不是在意這錢多錢少,而是在她的觀念里,一個女孩子這么拋頭露面的合適嗎?
這時,一旁的王導見金珠擰著眉頭,以為是價錢不合適,看了看金珠,再看了看那些孩子身邊的家長,便指著金柳說:“這樣吧,這個女孩子是領唱和領舞,價錢翻一倍,二百塊錢一天。”
金珠看向了金柳,金柳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滿的都是喜悅和興奮。
“你想去?”
“嗯。”金柳重重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這機會多好啊,這么小的小姑娘就可以拍電視劇了,你妹妹還是領唱和領舞,這電視劇要是火了的話,你妹妹說不定也能被人記住了,萬一出名了,以后還有的是人來找她,你們家也就不用在這辛辛苦苦賣糍粑了。”劉助理一看金珠幾個也是沒什么見識的,便開始使勁忽悠上了。
見金珠還在猶豫,并沒有他想象中的樂傻了,便接著說:“說句實話,你妹妹的先天條件不錯,萬一被捧紅了,你們家就時來運轉了。”
“時來運轉不敢想,不過我妹妹喜歡,就讓她先試試。”金珠說。
她不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鄉下土妞,如果事情能像這劉助理說的這么簡單,隨便當一個群眾演員就能出名能時來運轉,那這個世界哪里會有這么多的辛酸?
再說金珠并不是很希望金柳走演藝這條路,她腦子里的觀念不是這么輕易能改過來的,只是看著金柳現在年齡還小,她又十分喜歡的份上,勉強答應了。
至于以后的路該怎么選擇,金珠倒是不著急,因為她自己對這個社會的認知還是少的可憐,所以不會輕易地做出什么承諾,但是有一點很肯定,
她不會去干涉弟弟妹妹們的人生,只會在一旁指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