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最后還是擰不過金楊和金柳,到底是讓她們兩個去做導游了,總不能因為害怕她們兩個被富貴迷了眼就不讓她們接觸外面繁華的世界,這跟因噎廢食有什么區別?
而金珠自己則因為正月里不能做針線活,便每天上午帶著金牛去撿地皮菇,也挖點野菜或冬筍,下午在家收拾這些東西,次日一早交給金楊和金柳送到楊小蘭家或是田方舟家,然后她們兩個便和田方舟一起陪著那五個少年四處游玩。
這樣的話,金楊和金柳每天能給金珠拿回來二百五六十塊錢,而且家里的那十幾只閹雞、公鴨和公鵝也賣了個好價,金楊和金柳兩個的心情別提有多好了。
這日,剛送走金楊和金柳便下起了雨,金珠正擔心她們兩個會不會被淋病時,只見林月梅打著傘扶著金杏緩緩走來了。
“二嬸,這下雨天你還過來了,有什么事情讓金杏過來說一聲就是了。”金珠嚇了一跳,對方是一個孕婦,這下雨天最易摔跤了。
“哪有那么嬌貴?鄉下女人就是這點苦,不管是生病還是生孩子,哪里有得閑的時候?”林月梅感慨了一句。
這點金珠倒是認同的,不說別人,李小蓮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金珠把人讓了進來,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一眼瞥見林月梅的手里拎著個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塊粉紅色的燈芯絨布,便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我尋思著下雨天你也出不去。便過來看看你,順便還有一件事求你。”林月梅見金珠掃了一眼她手里的東西,也不跟金珠客套了。
她把袋子打開。里面除了一塊布,還有幾塊做裝飾用的圖案。
“這不一年沒見,孩子又長了不少,去年的衣服見小了,我本來說帶她去買的,可她喜歡你做的,我只好過來麻煩你了。這塊布能做兩件,那一件就給金柳吧。”
林月梅也是聽周水仙說了金珠要手工費的事情,所以怕金珠張口。索性多買出一份布料來,反正這布錢比手工費是要便宜些。
金珠一聽便知道林月梅的小心思,因為一件春秋裝要內襯要口袋,做起來很麻煩。工錢怎么也要三四十塊錢。布料錢用不了三十,一件衣服成本要六七十來塊錢,鄉下孩子一般都不會去買,所以金珠只做夏天的衣服賣。
“我們姐妹三個都有這個顏色的衣服,我和金楊的穿不了以后也給金柳了,夠她穿幾年的了,她就不用了。不過正月里不能動針線不能動剪刀,要做也得等到龍抬頭之后。還有一點,這種衣服最好做一個里襯。二嬸再去買一塊襯布。”
金珠家里倒是有那種襯布,不過她見林月梅算得這么精,自然不想便宜了她。
“襯布倒是好說,就是能不能快一些?你說的正月里不能動針都是什么時候的老規矩了,現在的年輕人誰還信這個?”林月梅倒是知道有這個說法的,不過她以為老一輩的人才會忌諱這些。
金珠聽了笑了笑,就連李小蓮也不在正月做衣服的,林月梅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敢情犯忌諱的不是她?
林月梅見金珠沒接她的話,知道這事肯定沒得商量,只好退一步,“那就等過了二月二吧,反正也不著急。”
放下布,林月梅掃了堂屋一眼,見屋子跟以前一樣破舊,并沒有添置什么家具,且靠著西邊墻角的地方還放了一個塑料盆在接雨水,這屋子開始漏雨了。
她小的時候住過這種漏雨的房子,要說有多麻煩就有多麻煩,故而林月梅見了不禁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金珠啊,二嬸知道你手里應該有幾個錢,怎么不想著把這房子補補?”
“補房子要花很多錢吧?”金珠問了一句。
那個地方是去年冬天開始漏雨的,這眼瞅著就要到了梅雨季節,金珠也發愁,可是一提補房子金楊就不干,她說將就住幾天,這房子補好之后還不定能不能住上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聽說現在的工價很高的。不過這房子還是補好了住得舒服,要不然的話這洞越來越大,以后就更不好補了。”
金珠聽了真想學金楊翻一個白眼,這不廢話嗎?誰愿意住漏雨的房子?要知道上輩子她可是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里養了十五年的珍寶,誰想到會托生在這樣的一戶窮人家,連她家的下人都不如。
每每想到這些,金珠就覺得特別恨那個生性多疑的皇上,要不是他為了考驗金珠的父親,也不會把金珠賜婚給康王,也就不會有這場無妄之災了,現在的金珠肯定好好的在誰家后院錦衣玉食地過著自己的日子,哪里會像現在為一日三餐折腰?
這是金珠痛定思痛后得出來的結論,她已經不再恨自己的父親,畢竟父親那個時候考慮的是整個家族,而不單單是一個幼女。
其實,也不單單是整個家族,還有整個國家,因為他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一個處理不慎就要血流成河,到那個時候,恐怕不僅僅是內亂了,還有外患。
所以金珠這個炮灰當定了,她父親沒得選擇,不是不疼愛她,只是他不想做千古罪人。
林月梅見她說完金珠沒有什么反應,只顧呆呆的,便以為金珠沒聽進她的話,有些不識好歹,可是這當口,她也不愿得罪金珠,便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拉著金珠的手。
“再說了,你也曉得,你小燕姨做了手術,他們打算要孩子的,我估摸著你小燕姨有了之后肯定也是要回來的,回來之后他們肯定看不上這破房子,還不得單蓋一棟新的或者去城里買房?所以啊。這房子以后肯定是留給你們的,趁早修還好修一些,等回去后我跟你二叔說一聲。讓他幫著你們找幾個人。”
“不用麻煩二叔了,我找大壯叔叔也是一樣的,二叔常年不在家,也不熟悉村子里的情況。”金珠抽出了自己的手,笑著拒絕了。
讓她選擇的話,她肯定是更信任楊大壯一些。
林月梅聽了這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閉上了。因為金珠說的是實情,她不好怎么駁,而且她也清楚。她丈夫并不是一個愿意攬事的人,更不愿意張口去求人。
見這個話題進行不下去,林月梅只得換了一個,說起今天的正事來。
“金珠啊。跟二嬸說實話。去沒去看看你外婆和你媽媽?”
“沒有。”金珠撒謊了。
雖說李家人涼薄,但是在外人面前,金珠還是想維護一下李家人的臉面,怎么說多年不見的親外孫親外孫女找上門來了,李家人連門都沒讓進,這太說不過去了。
“我聽說你媽媽回來了,你爸爸也沒在家,你就不想去看看她。你,真的不想她?”林月梅看著金珠。有些不大相信金珠的話。
以前的金珠有多孝順聽話她還是有點印象的,這母女天性怎么會說沒就沒?
金珠沒留心林月梅眼里的懷疑,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記得李黑牛攆他們的時候說了一句“只要你們楊家不來搗亂,你媽就能過上好日子。”之類的話,這楊家究竟是誰去搗亂呢?
“二嬸,我聽阿想哥說他有一個同學是河東寨的,那個人跟阿想哥說過我媽的事情,說我媽生了個兒子,日子原本過得不錯,可就是不敢留在家里,說是怕我們過去搗亂,所以我們也就不敢過去找她了。”金珠也想從林月梅嘴里套出點話來,究竟是周水仙去搗亂還是孫家人在鬧鬼。
金珠見她說完,林月梅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便拉著她說,“二嬸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訴我一聲吧,要不然我也不敢去找他們。”
“嗐,這也沒什么,就是你婆,在你爸要娶孫小燕的時候,讓你二叔騎摩托車帶著她去找了趟你媽,說是要把金楊和金柳送過去,你婆那個人你也知道,說起話來不管不顧的。”
那些難聽的話林月梅就沒學給金珠聽,不過金珠也猜到了一二。
不過金珠還是有點為楊金珠幾個不值,不管怎么說,李小蓮是孩子們的母親,當年對不起她的是楊大山,孩子是無辜的,她就算不同意撫養也是可以來探視一下,哪能因為怕被這邊纏上,這么多年連自己孩子都不看上一眼?
“你媽媽那人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雖說跟著你爸沒過上幾天省心日子,可現在的男人聽說對她不錯。對了,你媽媽好像不打算去打工了,聽說要去縣城買房,好像還想開一個什么服裝廠,以后你們幾個就可以經常去看看她了,當媽的哪能不想自己的孩子?”
金珠一聽這話,眉頭皺了皺,這李小蓮要開服裝廠應該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田新星知道了不足為奇,怎么連林月梅也清楚?
“二嬸,這話是從哪里聽來的?我媽那人怎么會想到去開廠子?”金珠對李小蓮的能力持懷疑態度。
她本就不是一個特別能干的人,要不然也不會連個男人也拿不住,把自己的家搞成這樣。
當然,金珠不是責怪她的意思,個性使然。
“你不曉得啊?你媽媽在南邊進的就是童裝廠,你那個后爸聽說有幾分本事,還是一個車間的主任呢,要不是因為想孩子,又擔心你媽太辛苦,估計人家都不打算回來呢,他在那邊一年最次也能拿個五六萬塊錢呢。”
這個金珠倒是沒聽說過,“你們在南邊打工很辛苦嗎?”
如果一年能拿五六萬,兩個人一年就是小十萬塊錢,比種地強太多了,難怪寨子里的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了。
可問題是,這些人基本都是農民出身,怎么還會嫌辛苦?
金珠不明白了,難道在外面打工比在家種地還辛苦?
“當然累了,我們在外面掙的就是一點辛苦錢,一天基本要工作十二三個小時,就靠著那點加班費,一月也休不了兩天,不是不能休,是不敢休,一休就一百多塊錢沒了。誰不是趁著年輕拼幾年,時間長了真受不了,哪有在家這么自在?今天想做就做,不想做就留著明天再做。”林月梅嘆了口氣。
她是沒有這個魄力開廠子,她只是想跟在李小蓮后面開一個衣服鋪子,拿貨便宜些,另外,打算給楊大力買一輛面包車,也跟著去送貨接人什么的。
原來是這樣。
金珠已經猜到了林月梅的大概意圖,不過她以為林月梅是想跟著李小蓮合伙,所以才會向金珠幾個示好。
只是,金珠并不認為李小蓮會接受林月梅,她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牽扯上,怎么會跟林月梅合作?
再說了,既然林月梅說那個叫田有貴的男人有點能耐,在外面混到了一個車間主任,那就不是什么普通人,這樣的人怎么會給林月梅空子鉆?
林月梅見她說了半天金珠就是不接她的話,也知道這事不是一天兩天能定下來的事,借口要回去做飯,扶著金杏離開了。
送走林月梅,金珠把金牛喊下來,打算包點餃子吃,正好今天有空,下雨哪里也去不了。
誰知金珠剛把面和上,金楊和金柳兩個就冒雨回來了。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金珠忙上前去幫著金柳脫雨衣。
“他們走了,好像是家里來人接走了,好可惜啊,本來還以為能再掙兩天錢呢。”金楊說。
“行了,知足吧。白撿了一千塊錢,不錯了。”金珠算是松了口氣。
這樣的人家以后應該不會再有什么交集的。
“對了,大姐,田方舟說他爸爸去廣州接阿想哥了,麻婆好像病了。”
“什么?”金珠正打算包一點餃子給她送去呢,這幾天金楊和金柳忙著去做導游,金珠為了避嫌,也不好親自上門,怎么突然就病了?
“這兩天一直陰雨不斷,估計是冷到了。”金楊說。
金珠聽了沒吱聲,打發金楊和金柳去燒水洗一個熱水澡,自己動手包起了餃子,第一鍋餃子煮好之后,金珠用飯盒裝了一盒,拿了把傘,喊金牛陪著,兩人向村子東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