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高一那年第一次去金珠家吃飯,劉晟原本是抱著好奇的心理去蹭飯的,因為他不止一次聽楊琴吹噓說金珠做菜好吃,甚至連石亮和肖曉娟也贊不絕口,而那幾天正好陳婆婆有事回家了,他吃膩了飯店和食堂的菜,想換個口味。
碰巧那天趕上了楊琴過生日,大家都誤以為他是奔楊琴去的,偏偏他兩手空空的,楊琴有點下不來臺,拉著石亮幾個玩牌想捉弄他讓他鉆桌子,可惜牌技不精反倒把她自己害了,下不來臺的楊琴把金柳喊出來了說要唱什么對歌氣氣他,金柳張嘴就唱,那個時候他就想,怎么會有這么單純好騙的女孩子?
接著,他知道了金柳的生日,特地買了個蛋糕上門,本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不能再空手去蹭飯,可是看見金柳那一刻眼睛里滿是幸福的小星星,他不知怎么被觸動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
后來,知道了金珠姐弟幾個的真實情況,劉晟被這姐弟幾個打動了,也被這姐弟四個溫暖了,這才一次又一次往金珠家里跑,無關愛情,他只是貪圖這份親情的溫暖。
真正讓他對金柳動心的是他們認識之后的第一個元宵節,那天他帶著金楊三個去街上買煙花,碰上了李小蓮,為了哄金楊三個開心,他花了一千多塊錢也沒能買來這姐弟三個的一個笑臉,誰知回來之后又碰上周水仙在家撒潑,他親眼看著周水仙的巴掌扇向了金柳,那一刻他驚呆了也憤怒了。
也就是從那以后他暗自下了個決心,一定要護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一份周全,讓她的臉上總能有這么陽光般的笑容。
如今四年過去了,金柳已經從當初那個一團稚氣的小姑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也從那個懵懂的少年變成了一個目標明確的大學生,可惜他的心思依舊不能說出來。
他還得等兩年半,等金柳考上大學。
劉晟也是一個死心眼的人,這些年他認準了金柳。便沒有對旁的女孩子動過心,所以即便他再尊重楊靜,可楊靜的感情他依舊不能接受。
劉晟把楊靜拖到了沙發上,掙開她。回衛生間拿了一條毛巾擰濕了遞給楊靜,然后坐在了另一個沙發上。
“楊靜,擦擦臉,聽我跟你說。”
楊靜見自己哭了半天劉晟還是這么冷靜,冷靜中甚至帶著點不耐煩。她已經猜到了結局,也死心了。
接過毛巾,楊靜平靜地擦了擦臉,然后把毛巾放在了沙發上,站了起來。
“劉晟,你想說什么我大概猜到了,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是喝了點酒,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以后不會了。謝謝你聽我把話說完了。”
待楊靜走到門口時,劉晟開口了。
“對不起,楊靜,還有,謝謝你,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難,只要我能幫上你,我絕對不會推脫。”
這是劉晟對楊靜人品的認可。也存了點心思想補償她,一是他知道楊靜現在有多缺錢;二是楊靜現在是金柳的私人助理,劉晟不想得罪她。
楊靜聽了黯然一笑,這樣的承諾對她而言沒有一點意義。如果她和劉晟不能在一起,她是決計不會去打擾劉晟的,她寧可欠著金珠和黎想的人情也不會去欠劉晟的人情。
楊靜回到金珠這邊,潘曉瑋開的門,本來想八卦一下,可看見楊靜紅腫的雙眼。她什么也沒有說,上前給了楊靜一個擁抱。
“楊靜,你是個好女孩子,你值得更好的。”
“就是,楊靜姐,來,洗個澡,晚上你睡我的床吧,我跟二姐睡。”金柳聽到動靜出來了。
她是怕楊靜需要安靜,需要獨處。
“好。”楊靜也確實想一個人待著。
這個晚上注定是不平靜的。
不說金珠這邊,且說唐紫妍把車子停在李家大院時,李睿釗已經睡著了,康馨好容易推醒了他,見李睿釗迷迷糊糊的似乎還沒大清醒,康馨先下的車,隨后伸手攙著李睿釗下了車,也不知是一股冷風夾著雪氣吹進了李睿釗的嘴里令他反了胃還是別的什么緣故,總之,李睿釗在雪地里吐了起來。
這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康馨猶豫了一下,給李睿鐘打個電話讓他出來接一下李睿釗。
李睿鐘下樓時正好看見李睿釗的媽媽袁媛女士在廚房里熱牛奶。
袁媛見李睿鐘手里拿著大衣下來,以為他這個時間又要出門,眼睛里閃過一絲不喜,不過面上卻不顯,倒是心平氣和地問了句:“這么晚了還出去?”
“不是,是小釗回來了,康馨說他喝多了,讓我出去扶一下他。”李睿鐘也心平氣和地回了一句。
袁媛一聽兒子喝多了,還麻煩他大哥出門來接,這肯定不是一般的醉了,忙手忙腳亂地關了火,跟著李睿鐘走到門口。
李睿鐘也不說話,套上大衣,把門一開,一陣大風卷著雪撲了過來,讓人有些睜不開眼,袁媛忙退后兩步,因為從屋門到院子門口還有十來米的距離呢,她身上不光穿著毛衫,腳上穿著拖鞋呢,這個樣子出去肯定是會凍感冒的。
李睿鐘也不說話,大步向院門口跑去,把院門一開,袁媛看不見人,但是看見路燈下有兩個影子,而且還能聽見干嘔聲,正轉身去找大衣和鞋子時,李睿鐘和康馨一起扶著李睿釗進來了,吐過之后的李睿釗眼神有了幾分清明,只是步履依舊踉蹌。
袁媛很少見兒子有這么失態的時候,不禁擰了擰眉頭,康馨見了只得笑著說:“阿姨,都怪我,沒攔住小釗,讓他喝多了。”
其實,要不是知道袁媛在樓下等著,康馨壓根就沒打算進來,可知道她在樓下等著,她要不進來打個招呼的話似乎不合適。怕袁媛事后責怪她。
打過招呼,康馨也不久留,沒等袁媛開口,又接著說:“阿姨。太晚了,我奶奶他們也在等著我呢。”
康馨都把康老太太搬出來了,袁媛還能說什么,只好點點頭讓她走了。
李睿鐘去送康馨,袁媛則扶著兒子進了洗漱間讓兒子先漱了漱口。從洗漱間出來,李睿鐘也進了門。
由于保姆已經睡覺了,袁媛把兒子放在了沙發上正要去廚房給兒子沖杯蜂蜜水,兒子拉住了她。
“媽媽,我很難受,我該怎么辦?”
袁媛以為兒子又在為康馨煩惱,壓下心頭的一絲厭惡,伸開手抱住了兒子,“兒子,聽媽媽的話。你也在國內念了三年了,明年申請去國外做交換生吧,畢業后就留在那邊念幾年碩士和博士回來。”
這話說的夠含蓄的,但李睿鐘聽出了她的意思,不過這種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覺得自己留下來會耽誤了人家母慈子孝,李睿鐘看了眼歪在袁媛懷里的李睿釗,轉身去廚房沖了一杯蜂蜜水放在了茶幾上,然后自己一個人上樓了。
袁媛喂李睿釗喝了點蜂蜜水,剛要勸兒子想開些,別在康馨一棵樹上吊死。又聽見了兒子的呢喃。
“媽媽,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爺爺該怎么辦?爺爺肯定比我還難受。。。”
“爺爺,這關爺爺什么事?”袁媛被搞糊涂了。
李老喜歡康馨想要康馨做李家的孫子媳婦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李老并沒有指定康馨做哪個孫子的媳婦。世事通透的李老早就看出了康馨的一顆心在老大的身上,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老大寧肯在外面胡來也不肯好好定下來心來談個正常的戀愛。
老二李睿釗倒是對康馨一往情深,可同樣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康馨一心拿老二當朋友當哥們,就是沒有當成男友。
李老是過來人。自然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現成的例子在這擺著呢,所以他早就表態了,不干涉這些后輩們的親事。
所以袁媛搞不懂這個問題跟老爺子有什么關系。
難道說是康馨想通了?不再惦著李睿鐘了?
還是說康馨已經找了別的對象,這個孫子媳婦跑了,老爺子會傷心?
如果真是這樣,這對李睿釗來說倒是一件好事,至少痛過這一次后他就能徹底死心了。
說起來,袁媛也不是不喜歡康馨,康馨從小表現得就相當優秀,整個大院里就屬她最拔尖,從進幼兒園起拿獎便拿的手軟,能說會道,能唱能跳,要長相有長相,要才華有才華,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整個大院里的家長沒有不夸的。
那個時候的袁媛,也是很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對這段青梅竹馬的小兒女之情也是樂見其成的,每次康馨過來,都是熱情相迎,可隨著年齡的增長,昔日的青梅竹馬漸漸變了味,竹馬還是那個竹馬,青梅的心里卻有了別人,這個別人還不是別人,是李睿釗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李睿釗以為自己把心事隱藏得很好,可做母親的哪會看不出兒子的微妙的情緒變化?
感情的事情袁媛也知道勉強不得,所以一開始她倒也沒有因為這事責怪過康馨,可問題是康馨明明不喜歡她的兒子,卻依舊對她的兒子招來喝去的,該怎么使喚還怎么使喚,這就讓袁媛不喜了。
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自己都不舍得使喚呢,憑什么讓被人這么作踐?
可奈何兒大不由娘。
袁媛跟兒子談過幾次,不僅沒有讓兒子聽話斷了那癡念,反而因此生了嫌隙。
故而,此刻袁媛一想到是康馨可能有了對象,心下著實歡喜起來,可沒兩分鐘,袁媛又被李睿釗的另一句話搞蒙了。
“還好,奶奶走了,幸好,奶奶走了,我可憐的奶奶,可憐的爺爺。。。”李睿釗又吐出了幾句真言。
剛剛有點明白過來的袁媛又被兒子搞糊涂了。
這一晚上兒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好好的怎么會想起去世的奶奶來?
“小釗,晚上在哪里吃的飯?都有誰?”袁媛開始套話了。
因為她聽著兒子的這些話似乎不僅僅是為了康馨傷心,更多是為了老爺子和老太太,老太太五年前便因病去世了,走的時候是遭了些罪,要說可憐吧,似乎也有一點,畢竟那個時候老太太也八十高齡了,那個歲數還要受病痛的煎熬確實是讓人很難接受的一件事情。
可袁媛聽著兒子話里的意思似乎不是指這個,他說的是
老太太可憐,老爺子也可憐,這兩人都很可憐,這個可憐應該不是病痛,而是別的什么。
別的還有什么呢?
兩口子過日子,如果不缺錢不缺吃穿,缺什么會讓人認為可憐?
夫妻感情。
可夫妻感情要說他們兩個可憐,似乎是挨不上邊啊,這兩人雖不像別的夫妻那樣好得舉案齊眉,可也一直是相敬如賓的,至少這么多年沒見兩人怎么吵過架紅過臉,家里的事情也是有商有量的。
不過雖說是商量,可家里事情大都是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是部隊的,主抓政治工作多年,退役之前是大校,退役的時候提了一個副軍的待遇,這樣的人生經歷養成了老太太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性格,幸好老爺子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跟老太太的強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正因為如此,兩人才能相敬如賓多年。
她也是部隊的,她的性格原先跟老太太一樣也比較精明強勢,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被老太太相中,欽點為她兒子的續弦,說可以跟她兒子的性格互補,可以把這家撐起來。
可事實呢?
事實她的丈夫根本不像老爺子似的與世無爭,事實她的丈夫還一直對前妻念念不忘,事實她還有一個無比頭疼的便宜兒子,事實她這么多年的付出并沒有換來丈夫的兩情相悅,也沒有換來便宜兒子的尊重和認可。
反而是這些年的婚姻生活把她性格中的棱角磨圓了許多,她再也不是年輕時那個自信、快樂、飛揚的袁媛了,所以要說可憐,她才是真正可憐的那個,輪不到老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