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再三的黎想終于下定了決心讓麻春生和李一方在國慶期間見一面,見面的地點是在杭州西湖邊上的一家酒店。樂—文
這是李一方的意思。
原本,他是想拒絕去見麻春生的,畢竟他還在和袁媛冷戰,很難說這次會面不會給他來什么負面的影響。
可黎想說,他舅舅瘸著腿找了他二十多年,如今正要放棄杭州的一切拋家舍業的去西北找他,他聽了之后沒法再置之不理,此外,他也擔心這件事處理不好會激怒黎想和麻春生,這個后果他同樣擔不起。
于是,思前想后的,李一方答應了去杭州見麻春生,正好麻春生的腿腳不利落,倒是也免了他奔波之苦。
為了避人耳目,李一方的這次杭州之行是李睿鐘陪著去的,對外的借口是去杭州散散心,到杭州之后,李一方主動給麻春生打了個電話,告知了他他下榻的酒店。
麻春生接到電話后并沒有立刻去見他,而是先安排好了餐館的生意,又回家親手給老婆孩子做了頓晚飯并陪著一起把這頓飯吃完了,然后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這才不慌不忙地打輛車來到了李一方下榻的賓館。
彼時,黎想正在帝都電視臺的演播大廳里等著上臺表演,金珠正在家里低著頭趕稿,兩人誰也不知道這會麻春生正和李一方父子兩個把酒話當年。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有大亮的時候,金珠的手機響了,
閉著眼睛她摸了兩下沒摸到手機反而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她這才想起來昨晚黎想回來了,她把閣樓又讓給了黎想,她住在了金柳的房間,而金柳去劇組拍戲了。
黑暗中金珠看見手機上閃爍的是李睿鐘三個字,瞇著眼睛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凌晨三點多,第一個反應是李家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金珠剛把手機滑開。還沒開口呢,便聽到李睿鐘氣急敗壞的聲音。“金珠,出事了,出大事了,我爸不見了。我們昨晚被下藥迷暈了。”
“下藥迷暈?你說誰?”金珠被徹底嚇醒了,拿著手機一邊聽著一邊出了房間向閣樓走去。
聽李睿鐘說,昨晚麻春生來見他們的時候很理智,一手拿著個手包,另只手里拎著個塑料袋子,神情倒是冷冷的,盯著李一方看了有半分鐘,只說了一句話,“果然是你。”
可對李一方來說。麻春生沒有大喊大叫沒有謾罵辱罵沒有動人已經很不錯了,他們還能指著人家客客氣氣地笑臉相迎?
反倒是李一方見到麻春生一直是客客氣氣地笑臉相迎,如果不是麻春生的這句“果然是你”。李一方是認不出眼前的這位瘸著腿頭發半白兩鬢滄桑的中年男子就是當年那個青澀、熱情、善良的小后生。
談話的內容也很簡單,麻春生說他只想知道當年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發生的,還有李一方走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對麻春雨承諾過什么,再有就是李一方到底知曉不知曉他走后麻春雨所遭遇的一切。
原本李睿鐘見麻春生這么理智,便想回避一下,畢竟這些事情牽扯到他父親的隱、私。哪位做父親的也不愿意當著自己的兒子暴露他不光彩的一面。
可麻春生沒有讓李睿鐘離開,反而從塑料袋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讓李睿鐘打開了。說是喝點酒再談能放得更開些,省的有些話太清醒的時候抹不開面子說。
這話倒是對了幾分李一方的心思,有的話他確實說不出口,那天在黎想和金珠面前他也是有所保留的,今天對著一個麻春生,他更是沒法敞開胸懷了。
可當年畢竟是麻春生在路口撿到了傷心落魄的他,李一方記得很清楚,當時還下著雨呢,麻春生見他一個人站在路口淋著雨,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還以為他是一個窮困潦倒交不起住宿費的畫家呢,便熱情地拉著他去客棧避雨并主動給他端了吃的出來,甚至還偷偷跟家里人說他可能沒錢遇到什么難處了,讓他們不要跟他開口要錢,這錢就算在他的賬上。
當年這么熱心善良的一個小伙子,現在卻變成了一個殘疾人,拖著一條殘腿居然找尋了他二十多年,李一方感動了,羞愧了,也落淚了。
正好他也想借著酒精的作用壯壯膽,把當年的事情向麻春生做一個交代,不管怎么說,李一方還是希望從此之后麻春生能放下這件事,好好陪著老婆孩子過日子。
于是,李一方默許了李睿鐘打開酒瓶子,而酒杯也是麻春生帶來的一次性紙杯,不光有一次性酒杯,麻春生還從塑料袋里掏出了下酒菜,一包花生米,一包小魚干,一包豆腐干,還有一包鴨脖子。
酒是李睿鐘給倒上的,杯子是麻春生先舉起來的,“來,干一個,要說血緣這東西也是奇妙,我找了你二十多年都沒有找到,阿想去帝都才幾年便找到了你,不瞞你說,我出來找你的第一站也是帝都,我在帝都也待了三年多,那些大大小小的院校我都跑遍了,可他們都說沒有一個三十來歲姓黎的美術老師。”
“好,干一個,兄弟,當年的事情是我不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是一個罪人啊,罪人。”
看著麻春生的殘腿,李一方這一刻真切地認識到自己帶給這家人的傷害有多大了,說不后悔是假的。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他還是得放棄黎想,放棄他剛見了一面的兒子。
麻春生聽了這聲“罪人”,手上的骨節明顯突了出來,李睿鐘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才是一個正常男人見仇人該有的態度,看到他這樣,李睿鐘反而放下心來了。
不過怕麻春生喝多了酒鬧事。見他干了杯中酒之后去拿酒瓶時,李睿鐘把酒瓶搶了過來,給麻春生和李一方各倒了小半杯。
要知道這可是高度的白酒啊,他開瓶子的時候特地看了一眼,這是53度的茅臺,還是十五年的呢,而他父親酒量并不是很大。加上心情郁悶,是很容易喝醉的。
“放心。我不會喝多,也不會讓你爸喝多,我還等著聽他怎么為自己辯解呢。”麻春生看出了李睿鐘的意圖,扯了扯嘴角。譏諷一笑。
果然,麻春生和李一方喝了三杯酒之后便都不喝了,麻春生拿了一塊鴨脖子細細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示意李一方開口。
于是,李一方便從當年李睿鐘的媽媽遇到空難開始說起,說到他為了躲避家族的安排一個人跑出去散心,說他遇到了麻春生,說他在田家寨住了下來,說麻春雨是如何無微不至地關心他。
“說啊。怎么不往下說了?”麻春生見李一方在關鍵時候停住了,略一思忖,拿起酒瓶給他倒了小半杯酒。同時也給自己和李睿鐘各倒了小半杯。
半杯酒落肚后,麻春生又開始拿起一塊小魚干一邊咬著一邊催李一方往下說了。
就這么地,三個人一邊就著四個小菜下酒一邊說著往事,當然,說的是李一方,聽的是麻春生和李睿鐘。
喝著喝著。李睿鐘便覺得眼前的人影變成雙重的了,接著便越來越迷糊了。待他意識到不對勁想喊出來時,渾身已經酸軟無力地倒在了床上,緊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待他醒過來之后,這才發現屋子里已經沒有了李一方和麻春生的身影。
聯想起麻春生的反常,李睿鐘生出了很不好的感覺,他當即給他父親打電話,語音提示是關機。
于是,他只好向黎想求助要麻春生的聯系方式,誰知黎想昨晚回家后便關了手機,他實在是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個晚上的。
找不到黎想,李睿鐘只好找金珠了。
黎想迷迷糊糊地被金珠推醒后也抽了一口涼氣,他拿出手機給麻春生打過去,也同樣是關機。
思慮再三,黎想撥通了文珊的電話,文珊說麻春生昨晚臨走之前說他去見一個朋友,晚上十點來鐘的時候給她發了個短信,說是和幾個朋友在外面打麻將,就不回家睡覺了,讓她別等。
“怎么辦?李睿鐘說如果你舅舅這邊再沒有消息他就要報警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金珠說。
李睿鐘一半是看在黎想的面上一半是因為報警的后果就意味著黎想身世的曝光,所以才猶豫到現在。
可時間拖得越長就越對李一方不利,李睿鐘也不敢拿父親的生命去賭麻春生的良善。
“他一個腿腳不方便的人就算是把李一方弄昏迷了他也帶不出去吧?還有,就算是他要殺人要報復的話他也沒必要冒這么大的風險把他帶走吧?為什么不就地解決呢?”黎想有點想不通。
“那就是說他肯定不是一個人,會有同伙的,可是這樣一來,他不就暴露得更快嗎?”金珠也搞不懂麻春生的思路。
“那就讓舅媽問問舅舅的朋友圈里有誰不在。”黎想拿出了手機又要給文珊打過去。
“先別打,我想到一個地方了,舅舅會不會帶著李一方去老家了?”金珠攔住了黎想。
如果金珠沒有記錯的話,當年麻春生離家之前是發過狠誓的,說不找到那個男人就不回家,說他一定會把那個男人帶到麻婆面前磕頭認錯,麻春生的執念很深,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這么多年真的一直不回家。
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回家是為了辦麻婆的喪禮,喪禮一過他便離開了,這幾年也沒再回去祭拜過麻婆,這說明他一直在堅守著當年對母親的承諾。
“對啊,他應該就是去了那,十有是去了那,走,我們趕快收拾東西訂機票。”黎想很快做出了決斷。
趁著金珠收拾行李的時候他給李睿鐘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便開始訂機票,還好,帝都飛乾東市的飛機正好是上午九點。
收拾好東西,金珠下樓做了點早飯,吃過早飯,她把金楊喊醒了,叮囑她幾句,便和黎想急急忙忙趕到機場,臨上飛機前,黎想給田豐順打了個電話,請他中午時分去麻婆的墳前守著麻春生,千萬別讓他做傻事。
而另一邊,由于杭州到乾東市沒有直航的飛機,李睿鐘只能是轉道省城,從省城下飛機后便包了一輛車直奔上善縣。
黎想和金珠下了飛機后也是包了一輛直奔楊家寨,他們趕到楊家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車子進村時給田豐順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并沒有看到麻春生的身影時,黎想讓他先下山來吃點東西。
村子里沒有酒家沒有客棧,黎想和金珠只能是進了楊濟華的家,楊濟華見到這兩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兩人才會這個時段不聲不響地趕回來。
都到這一步了,黎想只好直言相告,不過他隱瞞了李一方真實的身份。
簡單地在楊濟華家吃了點東西,叮囑了楊濟華幾句,三個人便又上了山,正好金珠也好久沒有回來祭拜楊大山了。
兩人祭拜完楊大山便又雙雙跪在了麻婆的墳前,黎想正跟麻婆磕頭認錯時田豐順看到了一輛白色的小轎車上了江堤往山下開來。
“天啊,他真的來了。”田豐順顫抖了一下,扶住了一棵樹。
這不胡鬧嗎?
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恨,他也不該把人綁到這來啊,他知道不知道這是在犯罪?
他若有一個好歹,丟下那三個孤兒寡母的該怎么辦?
“阿想,走,我去打醒他。”田豐順氣得直往山下跑。
“表舅,等一下,舅舅左右也是要把人帶到這來的,我們先下去了說不定他會讓司機開著車跑了,到時我們要留他就難辦了。”黎想多了一個心眼。
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快解決越好,時間長了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田豐順一聽便明白了黎想的意思,三個人躲在樹林里往下看,見那輛白車過了橋正一顛一顛地往山下走來,走了一半沒有路可走便停了下來。
第一個下車的是副駕座上的麻春生,接著,駕駛座下來一個戴著墨鏡的中等身材的男子,這時,車后門也打開了,下來一個瘦高個的男子,從車里拽出了一個人,可不就是李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