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風裳裳

第一章 你忘不了的她

傳聞冥界一判官,執掌六界生死之簿,素衣白裳,相貌俊美傾天下,修長玉指若春蔥,儒雅謙謙,卻異常狠辣殘酷,了結過無數生命,毫不留情。

他是閻王的義子,冥界中相當受器重的臣子,謠傳:寧惹閻皇帝,勿惹容判官。

聽說,九百年前,他是凡間天元高榜文狀元,才華橫溢,資質極優,御封為宮廷首席翰林學士,因愛妻被奪,泱泱長恨,郁郁而終。

聽說,他是凡界之中唯一一個喝了忘情水毫無反應的人,執念令人發指,卻又冷靜相當。

冥界文判官——容欽。

素雅書案,燈火葳蕤,高高的簿冊被疊放得相當整齊,案角,是一傾城美貌的妙齡女子,美名沐風,點絳紅唇,螓首蛾眉,素青色的衣袍掩去她的三分艷麗,五百年的沉默,練就了她始終不變的那一恰到好處的笑顏,規矩地低著頭,專心磨墨,有這般美景日夜欣賞,卻也沒能左右辦公。

這不算最美的一角,因為有了另一個存在,四下的一切都只能成為襯托。

隨著面前書頁的翻動,半空漸漸浮出幾行書——臨裳,十三歲,永徽二十八年,三月初六酉時,溺死于映星湖。

她?怎么是她?才十三歲……

平淡的眸子一怔,執筆的手有些猶豫。

“大人,怎么了?”沐風也察覺不對,大概每隔一段時間大人就會這般反常,仔細想想,這回時間稍稍短了些。輕輕瞥過眼一看,果然,又是她。

才十三歲,難怪下不去筆了。

為什么,都九百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

不甘地閉了會兒眼,冷靜下來后,才照常安慰他:“大人,那女人,您已錯了她八世,怕是今后也無緣了,若是想了,等會兒可以到三生石畔去看看她。”

和往常一樣,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不會去見,即便近在咫尺,終是人鬼殊途。

當然,若不是結果是她早料到的,也不會有勇氣提議。

“哈哈,美人兒,你跑不掉的!”遠處,不見其人,已聽到此般猥褻的聲線,不由心生厭惡。

“啊!走開!走開啊!救命!”接著是女人的尖叫聲。

一番刺耳的喧嘩不由讓容欽皺緊了眉,正是困擾的時候,他頓時惱了幾分,就著差點折斷了的狼毫,閉上眼,忍痛劃了下去。

“大人!”在沐風小小的驚呼之中,容欽睜開雙眸,也驚得怔住,竟是……劃錯了地方!

“放肆!此地乃判官殿!何人在此喧嘩!”沐風高聲朝聲源處怒斥,手掌輕輕一吸,帶出了兩只小鬼。

那男鬼是一鬼差,貪美色,經常欺凌美人的魂魄,平日里是少見到的,所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竟鬧到他的地盤。

而那女鬼,上一世是凡間的貴妃。

一臉色相的高瘦男鬼顫顫抬起頭,看到那比美人還要清麗幾分的容顏,又駭地連忙將頭壓下,重重磕頭:“小差該死!小差該死!不知是容大人的地盤!小的有眼無珠,容大人饒命!”

容欽看著眼前的鬼差,厭惡之致,左手慢慢抬起,手掌一推,再一送,那鬼差還來不及反應,便化作灰燼,隨風而散了。

人死了,可以變成鬼,而鬼死了,就真的從六界中除名了,也就是,真正的消失了。

女鬼驚恐地叫了一聲,瞪著老大的眼,久久不能平靜。

“饒你一命。”w.8RG

女鬼抬眼,如得大赦一般,立刻跪下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謝謝……”

容欽沉下眼,盯著生死簿上剛剛被劃去的名字,再次面無表情地抬起臉,衣袖一拂,地上裂開一大口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下至十八層的地域域區,層度越深,環境就越是駭人。“阿鼻。”容欽啟唇,輕輕吐出兩個字,便閉上了眼。

“不,不要!不要!”女鬼大驚,雙腿頓時軟下,往后跌去,毫無形象可言,接著是連滾帶爬地逃了。

但沒走幾步,就慢慢被吸了下去。

“不……”在一聲泱長而不甘的慘叫聲中,地縫漸漸合上了。

一陣清凈后,容欽沉沉嘆了一聲,有些焦慮地撫上額,看著臨裳并未被劃去的名字,倒是稍稍松了口氣。

“大人,莫要太憂心了,不管怎樣,先和陛下匯報吧。”

凡間。

三月的夜,繁華似錦,和煦的春風,浸在柔美的夜,伴著花雨的春泥路上,留下一行玲瓏小巧的腳印,湖面的漣漪碎亂了月光,閃爍的繁星藏在暈開的波瀾之中,忽隱忽現。

湖畔是一棵古老幽靜的千年大榕,綹綹條須和蜿蜒交盤的根系,深深扎進水中,紅白的小鯉魚鉆來鉆去。

娘親說過,這樹活了那么久,說不準里頭還住著神仙吶!

與鯉魚一起嬉鬧的一對雪足木木地停下,坐在粗壯根系上的少女回頭一望,看著依舊寂靜的樹,腦袋俏皮地一歪:“真的有神仙么?”

藏不住好奇的眼睛靈巧地轉了兩下,把腳抬起,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去,忽地一條大鯉魚躍過她站住的那條根系,濺起好大的水花,驚得臨染連忙抬起腳。

一個不穩,還來不及抓住什么東西,便向后掉了下去,這湖的水深得很,臨裳根本不懂水性,腳下踩不到東西,頓時慌了,畢竟年紀太小,這一掙扎撲打,很快便脫離了唯一能救她的榕樹。

“救命!救命啊!”身體正在漸漸往下沉,掙扎的氣力也在慢慢減弱。

“撲通!”水花四濺,她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恍惚而見眼前向她伸來的手掌,緊緊抓住,爾后很快被拋上岸了。

臨染晃了晃腦袋,勉強緩過神智,看著湖中一個年約十六的藍衣少年,卻始終沒能上來,漸漸沉下水。

冥界。

閻帝的書房是個雅致而舒心的地方,一襲青黑色貴袍的閻帝坐于典雅而不失精湛的龍椅之上,中年的樣貌也不失意氣蓬發,反而更具威嚴。

此刻,他緩緩合上書,看著階下俯身請罪的白衣男子,不甚嚴肅地挑起濃密的眉:“自己的過錯,當由自己擔待,既然是你下的筆,那你親自去凡間一趟,把臨裳帶下來,至于李天琰,你得保他活到他的氣數。”

容欽怔住,那便是去凡間……親手殺了她?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