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你看此物如何？”
沈婳正和姜硯池觀察馬蹄鐵安裝之后的效果，耳邊就傳來一記期期艾艾的聲音。
沈婳轉過頭，發現是工坊的鐵匠師傅。
三十來歲的年紀，臉上卻已經有了溝壑。
明明是個一身腱子肉的壯漢，背脊卻是塌的。
他的頭更是低得很深，渾身都透著一股子卑微。
沈婳眼底閃過一抹悲憫，這年代的工匠，可不是后世的高級技師，而是只比商賈好一些的“工”。
正所謂“士農工商”，表面上，“工”不是最底層，但卻是實際上的墊底兒。
且朝廷對于工匠，有強制的任務，做工的時候，還沒有工錢。
就跟征發的勞役差不多。
制度最嚴苛的朝代，還會有“匠不離局、匠役永充”的規定。
入了“匠籍”，子子孫孫就都是工匠，不得脫籍。
大盛朝倒沒有這么嚴苛，但工匠依然是底層的存在。
有些時候，為了技術的保密，甚至會——
“三棱刺，好！哈哈，沒想到，你們還真做出來了！”
看到熟悉的兵器，沈婳眉眼都笑彎了。
她抬手就把三棱刺拿了起來，放在掌心，先掂了掂。
分量還可以，不算太重，不會造成負擔。
也不算太輕，不會輕飄飄地沒有實用性。
尺寸也完全符合沈婳的要求。
外形，沒有問題！
那，用起來的效果呢？
沈婳用手指輕輕劃過那三道血槽。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高爐旁的山壁里，斜著長出了一棵樹。
沈婳抬起手，瞄準樹干，就把手里的三棱刺甩了出去。
三棱刺果然不負冷兵器之王的稱號，沈婳并沒有用盡全力，三棱刺卻直接貫穿了樹干。
一旁站在的姜硯池都忍不住瞳孔微微收縮。
好犀利的武器。
而且，姜硯池也看到了，這把非刀非劍的武器上，開了三道血槽。
這把武器，本就有三個面，再多三個凹槽，一旦傷人，創面就會非常多，就能給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
這樣的傷口，僥幸活下來，也不好愈合。
在沒有抗生素，沒有縫合術的古代，這樣復雜的傷口，很容易造成死亡。
姜硯池看看被貫穿的樹干，再看看那裸露出來的刀尖，眼底閃過一抹興奮。
他已經開始想象，這樣的利器，如果刺中身體，會造成怎樣的殺傷力！
沈婳：……這眼神，略變態啊。
難道姜三七這個小瘋子，終于要進化成小變態了？
“姜硯池，我這個三棱刺如何？”
沈婳開口，打斷了姜硯池的“想象”。
姜硯池回過神兒來，眼底還帶著些許血色呢。
他點點頭，“甚好！雖然還沒有上手，但我可以預測，此物若是用到戰場上，定是令人心驚膽寒的殺器！”
霸道啊！
絕對能夠要人命！
沈婳正要點頭，再次表示姜硯池回答正確，卻聽到撲通一聲悶響。
沈婳趕忙轉過頭，循著聲音望過去，就看到剛剛還低頭垂手站立的鐵匠，已經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寨主！貴人！饒命！饒命啊！”
“小的一定會保守秘密！此等神物，也絕不會從小的手中泄漏出去。”
鐵匠一邊苦苦哀求，一邊嘭嘭嘭地磕頭。
沈婳被驚呆了。
什么情況？
我、我還準備要嘉獎你呢，你怎么就、就——
還是姜硯池，到底是土著權貴。
他略略一想，就知道鐵匠在怕什么。
“殿下，他怕您擔心他泄密，繼而——”
伸出一根手指，姜硯池先是比了比嘴巴，接著又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什么意思？
沈婳有些懵的大腦，轉速都有些減慢。
但，姜硯池的比劃還算直白，沈婳終于反應過來。
“姜三七，你是說，他怕我把他滅口？”
這、怎么可能？
就是一把三棱刺而已，怎么能夠跟人命相提并論。
且，這個鐵匠已經入了她的山寨，那就是她的人啊。
她就算要殺人，也只殺敵人、惡人，而不會殺自己的小伙伴和無辜之人。
“輕則割舌，重則滅口！”
這就是古代工匠的悲慘命運。
尤其是那些負責修建皇陵的，幾乎全都要陪葬。
就是為了“保密”二字。
沈婳：……
深吸一口氣，將胸口的憤怒、悲憫等情緒都壓了下去。
沈婳幾步走到那鐵匠面前，“起來吧！我不會殺你！也、也不會割掉你的舌頭！”
“山寨的工坊，確實需要保密，但不是以殘害身體、性命的方式！”
沈婳試圖讓鐵匠明白，她沈婳敬畏生命，不會濫殺無辜。
但，鐵匠根本就聽不進去沈婳的柔聲安撫，他依然拼命地磕頭。
腦門都被磕破了。
真的不能怪他膽子小，而是自古以來，他們匠人就是這樣。
若是尋常的物件也就罷了，但凡是涉及機密，或是軍用的，輕則被割掉舌頭，重則就被殺掉。
他們家祖祖輩輩就是工匠，而幾代人下來，能夠得以善終的并不多。
也就是現在天下亂了，官府對于匠人的管制松了，這位鐵匠才能“逃”到山里。
否則，他也要被拉去打造盔甲、兵器，然后，不是被累死，就是被滅口！
“站起來，否則直接打死！”
還是姜硯池，更懂得如何跟這些人打交道。
他冷冷的低喝一聲，語氣冰冷，帶著讓人畏懼的殺意。
鐵匠瞬間被嚇到，顧不得再求饒，趕忙爬了起來。
沈婳：……
呃，好吧，她果然還是不懂這些。
幸好還有姜三七。
沈婳略心累，轉過頭，丟給姜硯池一個“交給你的”眼神。
姜硯池勾了勾唇角，他家小公主就是這樣。
明明很聰明，可就是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許是冷宮長大，又許是“神仙弟子”吧。
“一，保密！否則，扣積分！”
“二，不殺你！你是寨主的人，只要你不背叛，寨主就不會要你的命。”
“三，你差事做得不錯，理當獎賞！記：十積分，獎：一貫錢。”
姜硯池冷冷說著沈婳制定的獎勵機制，那鐵匠明顯從驚慌不安，到驚喜不已。
貴人說了，他不用死了，他、他還能繼續在山寨過好日子。
至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