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879:獨行法蘭西

第151章 毀于一旦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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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毀于一旦的假期(千票加更)

第151章毀于一旦的假期(千票加更)

阿爾卑斯山間的晨霧尚未完全散盡,萊昂納爾就踏著露水濕潤的小徑,走向阿爾卑斯山麓的圣若瑟學校。

這是他的“母校”,也是《宇宙報》所說,“塑造他靈魂的地方”。

今天,他要為他“母校”的孩子們上一堂課。

圣若瑟學校本就是由一座廢棄的小教堂改建而成,如今比萊昂納爾心目中更破敗了。

石墻表面的灰泥大面積剝落,屋頂幾處瓦片殘缺,用木板勉強釘補著。

那扇曾經需要幾個孩子合力才能推開的厚重橡木門,如今歪斜著,一動門軸就發出痛苦的呻吟。

唯一鮮亮的,是門上方那塊褪色但仍能辨認的白色牌子,上面寫著「圣若瑟學校」,頂部是十字架。

教室里昏暗而陰冷,高聳的穹頂使得空間顯得格外空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書本、濕木頭和廉價墨水的混合氣味。

迎接他的是四十年來,這里唯一的一個老師,讓巴蒂斯特·雷諾先生。

他已經很老了,背駝得厲害,像一棵被山風吹彎了的老樹。

雷諾先生一生清貧,每月名義上90法郎的微薄薪水,實際到手的只有60法郎——

另外30法郎,被本地神父以“支持教會事業”、“奉獻”等神圣名義扣了下來。

四十年時間,這里換了三任神父,每一任都能說出新的理由。

這點收入讓他終身未能娶妻,然而,正是這位近乎赤貧的老人,給了萊昂納爾最初的知識啟蒙和對文字的熱愛。

前幾天他們已經見過面了,萊昂納爾至今仍然感到酸楚。

萊昂納爾緊緊握住老師冰冷粗糙的手:“雷諾老師,我來了!”

雷諾先生環顧著空蕩寒冷的教室,聲音低沉:“好,好……來了就好。萊昂納爾……圣若瑟和你在的時候不一樣了……

日子難了,都覺得讀書沒用,認幾個字會算數就夠了,不如早點回家放羊、砍柴,或者送到作坊當學徒。

好歹能省口飯,還能掙幾個蘇……”

正說著,孩子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人數比萊昂納爾預想的還要少,只有二十幾個,年齡參差不齊。

最小的才六歲,怯生生地拽著大孩子的衣角;最大的已經十三四歲,身材瘦高,表情倔強,充滿警惕。

他們腳上的鞋子大多不合腳,臉色缺乏紅潤。

萊昂納爾站到了教室前方那塊粗糙的黑板前。

沒有講臺,雷諾先生就把自己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椅子讓給了他。

萊昂納爾看著下面那一雙雙眼睛,大的,小的,懵懂的,早熟的,好奇的,警惕的……

他準備好的關于法語語法或歷史故事的教案,瞬間顯得如此蒼白。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從最基礎的問候開始,想講講文字的力量,知識的廣闊。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行不通。

孩子們的注意力根本無法長時間集中,他們對說教毫無興趣。

他們更感興趣的,是萊昂納爾這個人。

果然,沒等他講幾分鐘,一個膽子稍大的男孩就忍不住舉斷了他:“索雷爾先生,巴黎的房子真的都像山一樣高嗎?

是不是伸手就能摸到云?”

教室里立刻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另一個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問:“我聽神父說,巴黎人都不去做彌撒,整天在街上跳舞,是真的嗎?

他們……他們不怕下地獄嗎?”

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孩則更直接,他幾乎是喊著問:“索雷爾先生,他們都說你在巴黎一年能賺1萬法郎!是真的嗎?

1萬法郎能買多少東西?是不是永遠都花不完?”

這個問題引起了所有孩子的驚呼,連那個最警惕的少年也抬起了頭。

萊昂納爾愣住了,隨即笑了起來——他意識到,這堂課,這才真正開始!

他放下粉筆,走到孩子們中間,索性拉過一張板凳坐了下來。

“巴黎的房子確實很高,但不是山,它們叫‘公寓’,一棟就能住著很多很多人。

不過嘛,云是摸不到的,但站在高處,能看到很遠的風景,就像我們站在山上一樣。”

萊昂納爾巧妙地把話題引向了孩子們熟悉的領域。

關于巴黎人的信仰問題,他斟酌了一下,謹慎地回答:“巴黎有很多很多人,有的人虔誠地去教堂,也有的人選擇用其他的方式追尋內心的平靜。

重要的是善良和正直,不是嗎?無論是在蒙鐵爾還是在巴黎。”

現在就直接挑戰神父的權威,無疑并不明智,但這個回答已經足夠開闊。

對于那個最現實的問題——1萬法郎,他大笑起來:

“1萬法郎聽起來很多,但在巴黎,東西也很貴哦!一個面包可能要好幾蘇,租一間小房子就要上百法郎。”

“所以,它并不是永遠花不完的。重要的是,賺錢需要知識和能力。”

每一個回答,他都試圖更坦誠、更風趣些,讓孩子們能聽懂

“想知道巴黎為什么有那么多高樓嗎?那是因為有很多會算數的人在那里。”

“工廠、報社、商店,它們都需要能讀會寫、懂道理的人來工作。”

“而這些能力,在圣若瑟,雷諾先生會教會你們,就像當年他教會我一樣。”

“我之所以能去巴黎,能寫作,正是因為當年我坐在這里,雷諾先生教會了我認字、讀書。”

課堂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問著各種問題,萊昂納爾耐心地解答,努力在他們和更廣闊的世界之間搭建橋梁。

雷諾先生坐在角落,臉上洋溢著欣慰又復雜的笑容。

萊昂納爾注意到,那個年紀最大、一臉警惕的少年沒有說話。

少年也發覺到萊昂納爾的注視,忽然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索雷爾先生,您說了這么多。讀書好,知識是鑰匙……

這些道理雷諾先生也常說。但我們想知道的是——

我們讀了書,認了字,算了數,明白了道理,以后就真的能像您一樣,離開這里,去巴黎,一年賺一萬法郎嗎?”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孩子的目光,包括雷諾先生那充滿期盼又帶著一絲惶恐的目光,都聚焦在萊昂納爾身上。

這個問題關乎希望,關乎幻滅,是這些阿爾卑斯山區的孩子最真實的困惑。

萊昂納爾沉默了,他不能輕易給出一個虛假的承諾。

他知道,對于大多數這里的孩子來說,通往巴黎和“成功”的道路依然狹窄得近乎絕望。

階級、貧困、地域歧視……這些都是比阿爾卑斯山更難以逾越的障礙。

知識是武器,但并非每個人都能獲得同樣精良的裝備,也并非每個人都能在殘酷的競爭中獲勝。

他深吸一口氣,正在斟酌字句,思考如何既能保護他們的希望,又不回避現實的艱難,告訴他們,教育的意義遠不止于“每年賺1萬法郎”時——

“哐當”一聲,教室那扇破舊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只見來自一個郵差,正氣喘吁吁地靠在門框上,顯然是一路跑上山來的。

他手里揮舞著一個厚厚的信函,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萊……萊昂納爾·索雷爾先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巴黎……巴黎來的匯款單和信!說是……說是有一個‘巴黎友人’給蒙鐵爾捐款了!

萊昂納爾有些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本能地問了一句:“捐款?多少錢?”

郵差用一種奇妙的口吻回答:“兩……兩萬法郎!”

這個數字如同一聲驚雷,在破敗的教室里炸響。

孩子們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圓圓的,兩萬法郎!

連雷諾先生都震驚得站了起來,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鏡。

緊接著郵差又補充了一句:“‘巴黎友人’說,這筆錢要由您去取,也完全由您來決定怎么分配……

市長現在就在郵局等著,您……您什么時候去?”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萊昂納爾身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種近乎迷信的敬畏。

那個剛剛提出終極問題的瘦高少年,也愣在了原地,他看著萊昂納爾,眼神已經沒有輕蔑,而是一種如墮云霧的恍惚。

在這個時刻,“知識”與“成功”之間那抽象而艱難的關系,被這突如其來、實實在在的“兩萬法郎”瞬間具象化了。

萊昂納爾頭都大了——讓自己分配兩萬法郎?

這個寶貴的假期,看來就要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