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138章 根本不敢想

剛搬了家,本來陶玉書還有點惆悵,結果上午搬家,下午陶玉墨就跟了過來,她那點惆悵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陶玉墨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熱水澡,華僑公寓的熱水從早供應到晚,洗澡簡直不要太方便,再也不用去擠澡堂子了,她甚至不用擔心用了多少熱水。

陶玉墨邊洗澡還邊哼著歌,心情大好。

聽著妹妹的動靜,陶玉書無奈苦笑。

這丫頭從小嬌生慣養,走到哪都不讓人省心。

翌日清早,林朝陽騎著自行車去上班,陶玉墨在后面大呼小叫。

“姐夫,等我一會兒,等我一會兒!”

到了學校,本來周一圖書館工作應該挺忙,結果大半天的時間里都比較悠閑。

據說是今天有意大利的外賓來燕大訪問,學校組織活動,學生們都去參加了,圖書館自然變得門可羅雀。

下了班,林朝陽習慣性的從圖書館出來,向北而去,直到走出了二十多米才恍然醒悟。

搖著頭,返回圖書館取了自行車,還沒騎出三角地,他便聽到一聲招呼聲。

他轉頭一看是洪子成,身邊還跟著中文系的另兩位老師孫玉拾和謝勉。

“子成兄,孫老師、謝老師!”林朝陽與三人打了個招呼。

洪子成看了看他的車子,“剛買的?看來是搬新家了。”

“是啊,昨天搬的,周末你們有時間沒?請你們去溫鍋。”

“那敢情好,我們正好去參觀參觀華僑公寓。”幾人笑著說道。

隨口聊了幾句,林朝陽與幾人打了個招呼便離開。

洪子成望著林朝陽的背影,艷羨道:“年少成名,嬌妻美眷,廣廈華服!”

謝勉笑道:“怎么突然酸起來了?”

“我這不叫酸,是羨慕。朝陽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才華,誰能不羨慕呢?”洪子成笑哈哈的說道。

孫玉拾點了點頭,“確實。不是聽大家說我都不知道,他不光是有許靈均這個筆名,連王慶來這個筆名也發了兩個作品。換個筆名依舊能登上權威刊物,確實是有水平的。”

“昨天我還在看那部《父母愛情》,寫的有點意思。他寫似乎總能找到和別人不一樣的角度,一眼便能讓人過目難忘。”謝勉說。

刊物發表的公開媒體反饋都需要一定的時間,《父母愛情》刊登在今年1月份的《收獲》上,至今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時間。

許多報紙、雜志上已經出現了不少關于這部的評論,文學界的總體評價是比較高的。

就比如《十月》上發表的文章《:歲月長河中的深情守望與生活詩篇》,作者是遼寧文學院的副教授秦保才。

作者本身在文學界和文學評論領域并無多少名聲,但他的這篇文章卻因為出色的質量受到了不少人的關注。

文章中說:

“《父母愛情》的獨特之處在于其對愛情主題的深刻挖掘與獨特詮釋。并未過分渲染浪漫的邂逅與激情的碰撞,而是以平實的語言、瑣碎的生活細節,細膩刻畫了父母輩的愛情觀——一種基于理解、尊重與共同生活的磨礪所形成的深厚情感紐帶。

他們的愛情沒有華麗的誓言,卻在日常的柴米油鹽、子女教育、家庭矛盾中,展現出無比的堅韌與執著。

這種愛情觀超越了短暫的激情,呈現出經得起歲月考驗的質樸之美,是對現實主義愛情觀的有力詮釋。

通過巧妙的敘事結構與時間跳躍,既展示了父母一生的漫長歷程,又突出了關鍵節點的情感波瀾,形成敘事上的張力。

這種平中見奇的敘事手法,使得在講述平凡故事的同時,保持了引人入勝的藝術吸引力。”

《:歲月長河中的深情守望與生活詩篇》這篇文章對于《父母愛情》的評價不可謂不高,但卻贏得了文學界許多人的一致贊同。

文學界對《父母愛情》褒揚不斷,同時這部也在讀者群體當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父母愛情》中所刻畫的人物是討喜的,情節流暢自然、輕松幽默、不失深度,同時在價值觀上又深切契合當代讀者的觀念。

它的受歡迎是理所當然的,后世有不少這一類調性的作品廣受歡迎,比如《激情燃燒的歲月》、比如《軍歌嘹亮》、比如《金婚》。

這些作品之所以受歡迎,離不開幾個原因:現實主義的基調,適當的輕松詼諧加煽情,符合大眾價值觀。

在如今這個時候,其他這樣風格的文藝作品尚未誕生,《父母愛情》的出現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讀者們的眼球,讓讀者們為之耳目一新。

作為《收獲》1980年開年第一期刊登的中篇,《父母愛情》的份量自然不言而喻,經過這兩個多月的讀者和文學界反饋,也證明了這部的質量。

而就在前幾天,《人民日報》以專稿報道本屆全國優秀短篇獎,提到了林朝陽的另一個筆名“王慶來”。

這自然引起了國內文學界和許多有心讀者的注意,更給《父母愛情》的熱度添了一把火,讓許多本來沒有聽說和看過這部的讀者,也對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周六這天傍晚,林朝陽和陶玉書兩人回陶家吃了頓飯。

對比以前周六晚上的伙食,明顯豐盛了不少,連陶母的態度都柔和了起來。

飯后二人回家,陶玉書說起母親的態度,林朝陽笑言道:“這大概就是距離產生美。”

“距離產生美?”陶玉書念叨了兩句,也笑了出來,“總結的真到位!”

第二天,是林朝陽夫妻倆搬家的第一個周末,也是邀請朋友們來溫鍋的日子。

一大早,家里便人聲鼎沸。

陶玉書邀請了幾個平時要好的同學,林朝陽邀請的就比較多了,中文系師生、圖書館同事,大舅哥還帶了李拓和祝偉。

家里一下子涌入了二十幾號人,得虧房子大,要不然都裝不下這么多人。

眾人進了林朝陽家,立刻便被這套大房子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120平的房子在后世可能也就是一般的中產家庭水平,可在如今的人們眼中看來,卻是極其奢華的。

特別是南向的那個大陽臺,站在那里一眼便可以將春光盡收眼底,大家爭著搶著跑到陽臺上享受陽光和春風。

“朝陽這房子可太大了!”陳健功感嘆了一句。

他家就是燕京的,住在南城劉家窯,是父母單位分的房子,跟大多數人比已經算是寬敞的了,可跟林朝陽家的房子一比,有如云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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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一起來的還有章耀中和劉振云,三人參觀了一圈房子,臉上滿是艷羨。

“健功、振云,你們倆寫啥時候也能寫到朝陽這種水平啊!”章耀中說道。

他所謂的“水平”自然是以房子來算的,陳健功和劉振云兩人都寫。

“我就是寫十年也換不來這么大的房子。”劉振云苦笑道。

他現在還屬于業余作者的水平,除了學生刊物之外,尚沒有在雜志上公開發表過作品。

相比劉振云,陳健功屬于進入文壇很早的,他從73年開始寫作,陸陸續續發了一些作品,沒出過什么大名,只能算是小有名氣。

因為每年都能發表幾篇,他也能賺個兩三百塊錢的稿費,可要說能買下這么大的房子,陳健功只能搖了搖頭。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還是寫賺錢啊,尤其是寫中長篇!”章耀中感慨道。

一旁的李拓聽著他的話哈哈笑道:“小伙子,是因,稿費是果,可不要顛倒了因果啊!”

這年頭人們很少直接談錢,章耀中被他調侃的有些臉紅,陳健功卻說道:“有因就有果,因果同樣重要。”

剛才進門時林朝陽給他們介紹過,但大家都不太熟,一直也沒說話,這會兒有了共同話題,李拓便與陳健功聊了起來。

兩人都是四海的性格,沒一會兒便勾肩搭背,熟的跟多年的好兄弟一樣。

劉振云有些羨慕的看著陳健功,他出身農村,本身就有些自卑,再加上性格內斂,在與人交際方面很難放開手腳。

旁邊燕師大的幾個學生在談論他們正在排練的《天下第一樓》,去年冬天這部話劇在燕京的高校掀起了巨大的反響,當時來燕大演出的時候劉振云也看了,他對于這部話劇的情節和人物記憶猶新。

聽著他們聊得起勁,他忍不住湊過去聽了一會兒。

今天家里客人來的多,林朝陽忙著招呼大家,一會兒跟借書處的同事聊幾句,一會兒又跟中文系的師生搭搭話。

那邊陶玉書和陶玉墨姐妹倆正在廚房忙碌著,今天大家是來給他們家溫鍋的,來的時候都提了東西,有些是日用品,有些是菜肉,連買菜的事都省了。

陶玉墨看著大家聊的熱火朝天,心里也蠢蠢欲動,可她卻被陶玉書死死的盯著。

今天家里這么多人,光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陶玉書怎么可能放她走。

好在客人里面的幾個女同志跟大家聊了一會兒后便主動來廚房幫忙,陶玉墨這才有借口跑了出來。

來到林朝陽身邊,聽著他與中文系幾位老師的對話。

洪子成問林朝陽:“誒,朝陽,我觀察《牧馬人》《小鞋子》《父母愛情》,他們的風格和內核其實是有共通的地方的,你似乎特別看重人情味?在角色的塑造和處理上,特別不惜筆墨。”

“三要素,人物、情節、環境。

環境塑造人物,人物推動情節,人物是承上啟下的。我寫這幾部,實際上還是以人物為核心。

這也算是個人的經驗吧,我習慣貼著人物寫。”

林朝陽的回答引起了洪子成的興趣,他沉吟著說道:

“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楊暉曾經說過,他說沈從文有個理論就是:要貼著人物來寫。

沈叢文認為里人物是主要的、占據主導地位的,其余的部分都是由它而衍生出來的,是次要的。

環境描寫、作者的主觀抒情、議論都只能依附于人物,不能和人物游離。

作者的心理和思維也要時刻緊貼著人物,若是貼不住,筆下的東西就會浮、泛、飄、滑,顯得花里胡哨、故弄玄虛。”

謝勉調侃道:“這么說來,朝陽現在的水平要朝沈叢文看齊了。”

幾人哈哈笑起來,林朝陽擺了擺手。

“你們就別挖苦我了,我這只能算是一點創作上的心得。

其實伱們看意識流文學在西方文學界的興起也會發現,這種感受其實很多作家都有。

意識流文學出現的一個根本原因就在于許多作家已經不滿足于傳統的敘事手法和結構。

他們認為,作者在作品中過于主觀的敘述和隨時隨地插進發表一通議論的做法已經干擾了的創作。

書中人物變成了作家用來說明和議論的工具,離奇曲折的情節開始在里占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因為作者不斷的打斷讀者的沉浸感,所以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吸引讀者的注意。

我寫,沒達到他們所說的‘作家退出’的境界,但還是盡可能的把用人物來充當敘述者,以不同的視角來反映多種形式的真實,我是覺得這樣出來的作品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林朝陽說完了自己的想法,洪子成幾人面露沉思之色。

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了掌聲,原來是之前一直在跟陳健功聊天的李拓。

“朝陽說的真好,我覺得你的創作理念已經領先了我們國家絕大多數作家。”

林朝陽自謙道:“說笑了,我這點水平還不夠看,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李拓打趣道:“你就別這么謙虛了,最近這段時間你可又出了大名了!”

“哈哈!最近文學界對朝陽的關注可不低,本來這兩年他就已經很出風頭了,結果一個全國優秀短篇獎的評獎,讓大家發現他居然還有個筆名,而且作品質量同樣不俗。”

說話的是洪子成,他是研究當代文學的,平時跟林朝陽交流的機會也比較多,但他也是跟大家一樣,都是通過《人民日報》報道全國優秀短篇獎的文章才知道了林朝陽另一個筆名的事。

“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這種輿論報道直接帶動了《秋菊打官司》和《父母愛情》的受關注度。

最近很多人都在討論這兩部作品,《人民日報》這回也算是變相為朝陽做宣傳了。”

謝勉說這話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讓周圍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全國優秀短篇獎在國內文學界和讀者群體當中的受關注度一直都很高,上一屆評獎過后,不少青年作家都因著這個獎項名聲大噪,備受文壇矚目。

今年是評獎的第二屆,大眾對于評獎的關注有增無減,結果《人民日報》曝出林朝陽一人雙獎的新聞,立刻將大眾的關注吸引過去了大半,讓林朝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不僅是他本人,包括他的作品也是如此,民間許多讀者都對林朝陽一人雙獎背后的作品充滿了興趣,這也就造成了最近這段時間許多讀者爭相閱讀林朝陽作品的情況。

眾人的話題持續了半天,一直圍繞著林朝陽和他的作品。

這些老師可都是燕大中文系的中堅力量,這個國家文學研究領域的佼佼者。

聽著他們對林朝陽的褒獎和贊揚,陶玉墨心里莫名的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