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299章 借一部說話

他相信汪陽也能看得明白,現在《八小時以外》上那篇文章的影響力已經形成,破壞容易建設難,燕影廠想要維護聲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等讀者和影迷們的關注消退,沒有人再關心了,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結束了。

燕影廠現在做任何的舉動其實意義都不大,頂多就是出一口心中的惡氣,但對于事態基本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見汪陽正在氣頭上,江懷延也沒有多說話,只是平靜地等待著,等他的怒氣逐漸過去,恢復了一些理智。

江懷延才再次開口,“廠長,事已至此,除非我們鬧到更高的層面上去,否則改變不了局面。而且我們就算讓《八小時以外》停刊了又能如何?那些謾罵聲也不會減少,我覺得咱們不如開誠布公的去找張曼玲談一談。”

汪陽看向江懷延,“談什么?”

江懷延說道,“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要恢復如初不現實。我現在怕張曼玲初生牛犢不怕虎,繼續散布一些對我們廠不利的言論。

您也應該明白,他們這些作家的筆桿子那都是拿著當刀槍使喚的,春秋筆法一揮,咱們是黃泥掉進褲襠里,根本說不清楚。

江懷延說這番話無疑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汪陽聽著心頭怒火再起。

可這時候理智告訴他,江懷延的話也不無道理。

《一盤沒有下完的棋》說是政治任務,但實際上只是國內電影界的高層出訪日本期間倡議的,又得到了日本電影界的響應,才堂而皇之的變成了中日合拍電影。

如果這部電影真是部委層面促成的,他們燕影廠何愁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張曼玲和天津文聯?

想來想去,汪陽無奈的嘆了口氣。

燕影廠偌大一個廳級單位,竟然奈何不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說出去當真是可笑。

江懷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對他說道: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由我們和林朝陽的矛盾所引起的。他如今是國內文學界新一代的領軍人物,也就是他淡泊名利,不愿意親近政府,否則現在身上應該已經掛了不少頭銜。

可即便如此,再過十幾二十年,他在文學界的地位也不會比那些老一輩的文學家差多少。

《一盤沒有下完的棋》那件事,咱們確實有辦的不厚道的地方,人家當時是很沒有面子的,現在就當是一報還一報了嘛。

不如借此機會跟林朝陽言和,以后大家還像朋友一樣相處。說不定以后再有機會合作呢?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江懷延的話說完,汪陽沉默了許久。

“而且,這次的事對咱們,也不是完全沒好處。”江懷延又說。

“什么意思?”

江懷延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上映后本來表現一般,最近這些天倒是多了不少觀眾。”

汪陽聞言感覺胸口憋了一口老血,這種受歡迎他寧愿不要。

再說了,電影賣多少票,跟他們制片廠有什么關系?

他不接江懷延的話茬,沉吟著說道:“你這個,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江懷延苦笑,“那能怎么辦?反正這個套兒我是解不開。”

他的言下之意是:領導您要是不聽我的,那您就自己想辦法。

汪陽也知道江懷延的話其實很有道理,他的臉上現出幾分掙扎之色,最后說道:

“那就這樣。《大眾電影》上面的采訪照發,輿論這一塊我們不能放下,無論如何要把口碑給爭取回來一些。

《大眾電影》的發行量是《八小時以外》的十幾倍,沒道理在輿論上壓制不過張曼玲他們的那種小道消息。

至于張曼玲那邊,你去跟她通個氣吧。

跟她說文章就不要再繼續發了,否則容易影響我們雙方之間的合作,我們廠還是很看好她那部作品的。”

他的話音落地,江懷延松了口氣。

只要領導不再糾結面子的問題,這件事就好辦了。

《大眾電影》上的采訪缺了林朝陽的澄清,當然會少了一些效果,但也算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再把張曼玲那邊安撫下去,這次的輿論事件,只需要等時間慢慢過去,自然而然就平復下來了。

得了汪陽的指令,江懷延先去了一趟天津,當面找到了張曼玲告訴了她燕影廠對這件事的態度,希望能夠息事寧人。

“小張,我心里非常理解你為朝陽打抱不平的一顆心,這件事說起來我們廠確實是有問題的。

現在我們廠在輿論上也受到了譴責,你的目的也達成了,我覺得咱們雙方可以握手言和了。

再爭執下去又是何必呢?

畢竟你也有你的創作事業要繼續,而且你跟我們電影廠合作的電影也在穩步的推進中。

這樣越鬧越僵,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江懷延說了半天,張曼玲遲遲沒有表態,他心里有些著急。

莫非這丫頭還要跟我們燕影廠死磕到底不成?朝陽到底給了她什么好處?

張曼玲得知燕影廠的人過來,本以為將要面對的是疾風驟雨,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想到前兩天林朝陽在電話里說的話,心中想著這樣也好。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朝陽那天也給我打了電話,勸我不要再互相為難。”

聽著張曼玲的話,江懷延心中安定下來,臉上露出笑容,“就是啊……”

江懷延讓張曼玲再三保證,以后不再寫那些對于燕影廠不利的文章。

他也向張曼玲保證,燕影廠絕對不會因為這次的事影響了她那部《有一個美麗的地方》的電影改編,一定保質保量。

得到了張曼玲的保證,江懷延又跑到林朝陽家訴起了苦。

將他代表燕影廠如何委曲求全的向張曼玲求和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他說完這些話,又對林朝陽說:“朝陽,伱看之前我們廠得罪了你,現在罵也挨了,氣也受了,以后總可以和平相處了吧?”

林朝陽輕松地說道,“不是一直都在和平相處嘛!”

“我不是那個意思。”江淮言說了一句,朝林朝陽擠眉弄眼,“我覺得以后我們還是可以有合作的機會的。”

林朝陽點點頭“當然!只要價錢合適。”

聽著林朝陽的話,江懷延頓覺一陣掃興,“你這個人,你這個人,真是把稿費看得比什么都重。”

林朝陽笑呵呵的說道,“你還想讓我給你們燕影廠打白工不成?”

“不是要你打白工,你是燕京本地的作家,要是作品改編回回都被滬影廠拿過去,也說不過去不是?”

“那你們得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林朝陽一句話堵的江懷延啞口無言。

江懷延又對林朝陽說:“既然事情都說開了。不如這樣,周末我們廠里安排一桌,請你吃飯,就當是為去年的事向你賠罪了,怎么樣?”

江懷延的意思很明顯,去年林朝陽受了點委屈,這次燕影廠也吃了虧,相當于扯平了,以后雙方重歸于好。

既然都和好如初了,那林朝陽的作品如果要改編,燕影廠至少應該是跟其他制片廠站在一個起跑線上的才對,而不是像上次《高山下的花環》那樣,被溜著當猴兒玩。

江懷延這一招化被動為主動,化劣勢為優勢讓林朝陽都有些佩服。

明白了江懷延的心思,林朝陽心中思忖片刻就答應了下來,既然是講和,那就有點態度。

他只是提出了吃飯時把張曼玲也一起叫上,開誠布公的談上一談,省得以后張曼玲的電影改編被人穿小鞋。

“這樣自然更好!”江懷延欣然同意。

在外忙了兩天,搞定了張曼玲和林朝陽,江懷延高高興興的回到了電影廠。

他先跟汪陽說了與張曼玲、林朝陽溝通的情況,見汪陽面露喜色,然后又說起了請客吃飯的事。

汪陽頓時不喜,“請什么客?他們損壞我們燕影廠的名聲,我還要請他們吃飯?”

“我的廠長誒,這頓飯早就該請了。去年《一盤沒有下完的棋》開會之后,您要是請個客,表示一下歉意,就沒今天的事了。”

江懷延勸說了兩句,見汪陽仍有些拉不下臉,他干脆撂起了挑子。

“得得得,是我好心辦壞事,我讓您這大廠長下不來臺了。

我去他們說,請客是不可能請客的,我們廠長這人從來沒有請客吃飯的習慣。”

他這幾天從東跑到西又從西跑到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做通了工作,見汪陽還死要面子,不由得陰陽怪氣的挖苦起來。

汪陽心里也明白他的辛苦,最后無奈的說道:“好好好,我去給他們負荊請罪行了吧?”

聞言,江懷延的臉頓時笑的像菊花一樣。

周日傍晚,汪陽帶著江懷延和陳懷愷兩人來到了位于前門外的豐澤園飯店。

豐澤園是燕京老字號,主營魯菜,建國后還招待了不少外國元首,吃頓飯幾十塊錢,在八十年代初的燕京屬于妥妥的高級飯店。

燕影廠把請客地點選在了這里,可見誠意。

林朝陽和張曼玲聯袂到來的時候,正看著汪陽站在飯店門口,一見到林朝陽二人,他臉上立刻洋溢著笑容,熱情的握住了林朝陽的手。

別看江懷延勸他的時候汪陽一臉的不情愿,可答應之后他很快就想開了。

既然都低頭請客了,那不如再干脆一點,一低到底,讓林朝陽無話可說。

當然了他今天姿態放的這么低,也是有著自己的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