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正是萬籟俱寂之時。
祁語寧穿著一件厚厚的狐貍大氅隨著陸澤走過了大片的皇室陵寢。
陵寢旁雜草枯生,走一步,便發出輕聲響動來。
等走到陵墓跟前,祁語寧還是不明白為何自個兒就跟著陸澤半夜來墓室查探了呢。
“誰!”
守衛端王陵寢的侍衛聽到聲音,連大聲呵斥。
可沒過一會兒便被陸家暗衛用蒙汗藥捂嘴,一時間就暈了過去。
陸澤打開了陵寢的機關,石門打開,里邊通道一片漆黑。
陸澤對著祁語寧道:“郡主若是害怕的話,就在上邊等我吧。”
祁語寧都走到此處了,自然還是好奇戰勝了恐懼,她挺直了背脊,取出了袖子里的夜明珠道:“進去吧。”
陸澤見著祁語寧手中的夜明珠,倒是要比前邊舉著燈籠的侍衛還要亮堂些。
端王到底是皇子,修建的陵墓的甚是寬敞,進去第一道雕刻精致的石門之中,一旁擺滿了陶土燒制的童男童女,童男童女臉色慘白,甚是駭人。
祁語寧上前捏住了陸澤的衣袖。
陸澤回頭看了一眼祁語寧問道:“害怕了?”
祁語寧道:“三皇子在世時對我挺好的,我害怕做什么?”
陸澤看了一眼捏著他衣袖的祁語寧,也不拆穿她。
入了第一道石門,便可看到有機關所在。
陸澤倒是輕松就破了機關,“好在端王妃百年之后也是要住進這里邊來的,機關不算厲害。”
祁語寧隨著陸澤往第二道墓門里進去,發現此處的布局是兩室,其中一個小點的墓室里邊都是女子之物。
里邊擺滿著一套套精致的衣裳,還有繡花精美的錦布鞋,二十多套頭面皆是珍貴寶石。
陸澤道:“三舅母還尚在人世,就把陪葬品給準備好了?”
祁語寧道:“不像,這里的陪葬品像是給少女所用的,這串紅珊瑚瓔珞,我與陸寶珠都沒能買到,原是在此處。”
祁語寧將陪葬品放下后,與陸澤進了最后一道墓室。
里邊擺著一個寬闊的石棺,雕刻精美至極。
陸澤對著祁語寧道:“祁郡主轉身吧,我們要開石棺。”
陸澤示意著身后的侍衛上前來抬石棺,祁語寧的大膽在此處也都耗盡了,她轉身不去看。
石棺蓋重,陸澤與幾個侍衛一起抬都只移動了分毫,好一會兒才將石棺給打開。
祁語寧聞到了陣陣怪味,她連用帕子捂鼻。
陸澤望著棺槨里邊道:“怎么會有兩具尸首?”
祁語寧湊近一看,只見一大一小掛著腐肉的兩具尸骸。
正心生恐懼渾身起汗毛時,便有一陣女聲尖叫傳來!
“你們在此處做什么?啊!”
祁語寧見著跟前出現的長發白衣女子,臉色霎時變白,她手中的夜明珠掉落在地上。
陸澤連上前將祁語寧的手握住,將她拉入懷中。
陸澤見著跟前披頭散發穿著一身白衣的端王妃道:“三舅母,為何此處有兩具尸首?”
祁語寧感受著指尖的溫度傳來,再度往石棺之中望去。
石棺很大,躺著兩具尸首,一具穿著云錦蟒袍,一看便是位高權重的王爺,還有一具尸首要小一些,穿著一身宮裝裝扮,論品級是郡主的宮裝。
陸澤身邊的侍衛上手去查看著穿著女裝尸首,只見端王妃發瘋似地撲了過去,“別碰我的珊兒!誰都不許碰我的珊兒!”
端王妃目光發紅地盯著墓室之中的眾人,“陸澤,這可是你舅舅,你怎能怎能來開棺呢!”
陸澤道:“三舅母,正是因為我舅舅,所以我想知曉他的死因,還有為何尸骨無存的珊表妹會在此處,看她骸骨的模樣,不像是失蹤時十歲的模樣,該有十二三歲了吧?”
端王妃并不怕帶著腐肉的尸骸,望著石棺之中的兩人,她無助的伸手扶著石棺道:
“我都躲開了,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帶著我的捷兒好好活下去。”
“我只有捷兒了啊!”
“你們也是有女兒的人,我的珊兒,我疼寵了十年的珊兒死得極慘,你們為何為何還不放過我!”
祁語寧掙開了陸澤牽著她的手,走到了端王妃跟前扶著她,“王妃,我們不是不放過你,但是你真的不想報仇嗎?”
端王妃痛哭道:“報仇?怎么報仇?”
祁語寧道:“陸世子會為你找出真兇來的。”
陸澤點頭道“三舅母,我會為三舅舅討回公道的。”
祁語寧拔下了自己頭上的一根裝飾的簪子,過去幫端王妃將長發豎起,問道:“王妃,為何珊郡主會在此處?”
端王妃悲慟欲絕,無助得落著眼淚。
陸澤冷聲道:“王妃若是不想說,我會去稟明陛下,讓大理寺來查探這個案件,畢竟郡主之死不是小事。”
祁語寧也對著端王妃柔聲道:“王妃,珊妹妹也需要一個公道。”
端王妃滿是無奈道:“你們得先答應我不告訴陛下,不對外說出去此事。”
祁語寧與陸澤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端王妃痛哭道:“珊兒十歲那年就找不到了,很多人說看著珊兒落入江中,我們找啊找,沿著大江問遍了都沒有找見尸首。
后來啊,母妃爹娘都勸我與王爺,趁著還能生,就再生個吧。
可是珊兒就是我們的寶貝啊,就算有了其他孩子,也不是珊兒了。
有了捷兒之后,我與王爺也從來沒有忘記過珊兒,從來沒放棄過找珊兒,總歸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直到珊兒失蹤的三年后,王濤找到了我們。”
祁語寧道:“王濤?”
陸澤示意著侍衛去將王濤帶來。
端王妃點頭道:“王濤把一具女子的尸首交給了我們,雖然過了三年,我的珊兒已經亭亭玉立從半大孩子長成少女了,但我與王爺就一眼認出了那具女尸就是珊兒。
那就是我們的珊兒,珊兒身上的胎記也在,珊兒渾身都被人……”
端王妃顫抖著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喉嚨酸澀不已。
祁語寧抱住了端王妃道:“王妃。”
端王妃大哭道:“珊兒滿是被凌辱的痕跡,死得極慘,王爺接受不了逼問王濤尸首來歷,王濤說是他一個戰友從蜀王府之中帶出來的,那時王濤的戰友已是咽氣,什么都問不出來了。”
端王妃悲痛欲絕道:“當夜,王爺就要上蜀王府去質問,是我蠢,是我傻,我不想珊兒被人凌辱之事鬧得皆知,我只想珊兒清清白白的走,便攔住了王爺,不讓王爺將此事鬧大,我真是蠢透了。”
端王妃悲慟之際,怒打著自己巴掌。
祁語寧連連握住了端王妃的手:“您沒錯,珊郡主是清清白白走的。”
這世道就是如此,被人凌辱無人會覺得女子無辜,饒是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一旦被人凌辱之死,也會被人在暗地里笑話。
端王妃的選擇,也是無可奈何。
端王妃哽咽著說道:“找回珊兒尸首時正值祭祀大典,我們打算等祭祀大典回來之后,就說找到珊兒尸首了,給珊兒辦葬禮超度讓珊兒入土為安。
誰知王爺都沒能回來,竟然落湖而死!”
端王妃悲慟至極道:“蜀王與賢妃權勢極大,我能怎么辦?我難道真的不顧珊兒名聲,無憑無據要蜀王報仇償命嗎?”
“我也不能自己去殺了蜀王,我還有捷兒在,我不能真的殺了蜀王,讓我捷兒孤苦無依啊!”
“王爺的死,很多人都看到了,是被水鬼給拖下去淹死的,我珊兒的死更是誰也都沒見到,就算討要公道,連個證據都沒有。
只能讓眾人看到我珊兒被凌辱后的尸首,讓她再受一次屈辱,讓她被世人笑話,我不愿啊!”
祁語寧心疼地望著端王妃,心尖上的女兒夫君都死了,也難怪端王妃離開盛京繁華而隱居在此地了。
祁語寧嘆了一口氣,見著陸澤手下押著王濤進墓室,便問道:“王濤,珊郡主的尸首真的是從蜀王府而來的嗎?”
王濤道:“是,珊郡主的尸首是霍安霍將軍給我的,霍將軍將尸首給我之后,就沒了性命。”
“霍叔叔!”
祁語寧震驚,霍安乃是她祖父的徒兒,最為忠心。
祁語寧以為他早就死了,和爹娘一起死在十四年前那場戰役里。
王濤道:“霍將軍這些年不知為何一直隱姓埋名在蜀王府,他囑咐我一定要將珊郡主尸首給端王,咽氣前還說了一句叔叔不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