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廷到底是收下了商清晏的誠意。
不為別的,只商清晏在第一次見面,就幾乎交付出了他全部身家。
這份坦誠,出自商清晏的大膽,更出自虞廷的人品,不至于做出背刺之事。
但虞廷不是貿然收的,眼下涼國還在觀望,邊關沒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便是商清晏想要傾力相助,虞廷也不至于照單全收。
這是一條很長的戰線,若大殷能一直太平下去,不必啟用。
可真有開戰之日,商清晏可做棋盤上一處生門。
回去的馬車上,虞安歌心情一會兒晴一會兒雨。
高興是因為她預料到未來商清晏一定會在邊關幫上大忙,這一次,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商清晏被層層關隘絆住腳,最終只能看到她的尸骨。
不高興是因為那層捅不破的窗戶紙,商清晏認錯了人,陰差陽錯下想要求娶虞小姐,是她的哥哥。
正發著呆,虞廷忽然出聲:“你臉色變來變去的,在想誰?”
虞安歌猛然清醒,抿了抿唇:“爹,我在想南川王。”
她回答得倒是干脆利落,倒是又把虞廷給氣到了:“你跟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安歌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更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讀書本就不多,沒有口燦蓮花的本事,遇到這種情況,她就愈發笨嘴拙舌起來。
虞廷試探問道:“你喜歡他?”
不然虞安歌心眼兒比蓮蓬都多的人,怎么會為了一個身份那般敏感之人,引他過來,甚至將計就計,逼得他不得不跟商清晏交往。
想到這兒,虞廷不由氣結,虞安歌喜歡誰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歡上皇家之人,還是個朝不保夕的皇家之人。
虞安歌一聽那兩個字,頭皮瞬間發麻:“怎么會!我沒有!別瞎猜!”
虞廷不禁扶額,他久戰沙場,手里審過多少細作,更別說這是他的親生女兒。
這過激的反應,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最佳詮釋。
虞安歌輕咳一聲,把臉轉到一邊,讓車縫間襲來的風吹散臉上的熱意:“我也不知道,但是爹爹放心,我不是耽溺于兒女情長之人。”
虞廷語重心長道:“爹爹不是反對你喜歡上誰,只是皇家人不行,南川王更不行。”
皇儲之爭歷來慘烈,上位者連血脈親情且不顧,又怎么會輕易放過失敗者的簇擁之臣?
過剛易折,虞廷不貪從龍之功,只想帶著神威軍,守護邊疆安穩。
虞安歌把臉扭了過去,虞廷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只是聽她道:“爹爹放心,我知道輕重。”
虞廷見女兒這般省心,又覺得有些愧疚。
從小到大,除了疏狂,虞安歌都沒主動向他要過什么。
而這一次,虞安歌雖然沒說,可種種行為都說明了女兒對商清晏的在意。
回想方才在他面前,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的商清晏,虞廷也覺得可惜。
若他不是廢太子,不是南川王就好了。
虞廷試著安慰女兒:“你不要過于難過,畢竟他現在喜歡的雖然是你哥哥,但他以前喜歡的是你啊,你們這是有緣無分啊。”
虞安歌:...
“爹,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
虞廷道:“爹只是想安慰安慰你,天涯何處無芳草,南川王雖好,終究不是你的良人。”
虞安歌揉著額頭,無奈道:“爹,我不用安慰,真的。”
她對商清晏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能藏在心里,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兒女情長,反倒會絆住她的腳步。
從始至終都是如此。
至于商清晏口中的“求娶虞小姐”,虞安歌不想否認,聽到這句話時,她的確心頭一顫,也萌生了一絲憧憬。
只是現實就是現實,從她代替哥哥入京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走上一條孤寒之路。
這一路,能得商清晏這個志同道合的知己一起走已是不易,何必再去冒險求得男女之情?
在這一點上,虞安歌并不貪心。
虞廷道:“好吧,我的女兒一向是有主意的,但我還是想知道,南川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虞安歌鄭重道:“他絕對是個值得爹爹信任之人。”
虞安歌眼光頗高,能得虞安歌這般稱贊之人,可是少有。
虞廷只能放下偏見,幽幽道:“也是,他可是先帝之子。”
先帝是個明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惜架不住人心叵測。
若非先帝去得太早,大殷未必不能在這對父子的統治下蒸蒸日上。
可是時也命也,世間事,哪兒有那么多若非。
時間雖然虛無縹緲,可當你意識到時間的存在時,時間已經從指縫中溜走。
關于要不要增強邊關軍備之事在朝堂上吵了許久,依然沒有一個定數。
先前擺出條件,說能想到辦法讓圣上松口的太子,不知是不滿虞安歌的不識趣,還是打算悶聲做大事,至今也沒見到他的誠意。
很快到了年關,圣上封璽,百官罷筆。
翻過年去,虞廷便要速速回邊關,時日不多了。
虞廷和虞安歌父女急在心里,卻不能輕舉妄動。
宮宴如期而至,百姓自有百姓的過法,宮闈則有宮闈的熱鬧。
皇宮之中,所有人都為宮宴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殿中省的人一天恨不得跑八百趟長春宮,崔皇后也累得面帶疲色。
只是在殿中省得人過來時,她又強打著精神,安排諸項事宜。
好不容易忙到了宮宴這天,崔皇后終于松了口氣:“今日過去,本宮可以歇歇了。”
銀雀道:“娘娘放心,奴婢又看了一遍,都妥帖極了。”
崔皇后道:“再去敲打一下寶華宮那個宮女,上次她失手了錯失良機,這次再失手,本宮可不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