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嗯,也許吧,天下之大,總能碰到幾個蠢貨,煩人!”
在下降的飛梭中,余慈莫名其妙的回應,差點兒讓對話進行不下去,還好,余慈很快就中止了不必要的感慨,換了個比較輕松的話題:“倒是你,我知道你在隨心閣不那么好過,可是這樣易容改妝,兜兜轉轉的,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讓你這張底牌太早翻出來。”
沈婉笑吟吟地回應:“我在北荒,也是有無數眼睛盯著,縱有皇甫伯伯撐腰,但若是有一次行差踏錯,南邊那些人絕不會錯過徹底擊垮沈族的機會,能小心些就小心些吧。”
雖是這么說,余慈卻能感覺到她比較明顯的情緒:“你似乎挺高興的?”
沈婉學男兒狀向他拱了拱手:“多謝你寄賣的那些寶物……”
“里面有什么特殊的東西嗎?是巽風八焰旗?”那已經是余慈所知的最好的法器了,六十九層、十一重天的祭煉水準,在步虛修士那里,也算不俗。
沈婉笑著搖頭,見她賣關子,余慈有些疑惑,他在劍園里,自己收集到的東西不多,大都是后來刑天交給他的修士遺物,印象不深,腦子轉了一圈兒,也沒有想出是哪件。
既然已經交由沈婉寄賣,早晚都要知道的,余慈也不在意,這時候,飛梭落地,在微幅的震動中,余慈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三家坊賀三爺可回來了么?”
沈婉本待給他說寶物的事,見他這樣子,也就暫罷,答復道:“兩個月前就回來了,據說一行損失慘重,他的謀主夏雙河也死在外面……”
這還是余慈第一次明確夏雙河的死訊,而不只是猜測判斷。他不免想起黑月湖那邊的姑嫂二人,他來得匆忙,繼續優化鬼池的事情是擱下了,但以目前的效用,也說得過去。就是那個無半點兒悲戚之意的新寡婦,被孤零零扔在那邊,想來正恨恨不已吧。
此時,沈婉也問他:“你什么時候去登門拜訪?”
“材料總要快點兒到手,一會兒就去吧。”
“材料?”
見到沈婉的模樣,余慈才知道他理解錯了:“你說去哪兒拜訪來著?”
“天篆社啊,廣微真人那里。”
“呃,我是說去三家坊。天篆社……我為什么要去?”
剛剛聽說的廣微真人的信息,在余慈心頭流過,沈婉為他提供的人選,真是非常適合。那位天篆社的符法大師,出身玄門正宗,與清虛道德宗、離塵宗等都有香火情份,且法力深湛,不可測度,正是救援的上佳選擇。
只是,余慈早過了天真的年歲,有些時候,求人也是要有技巧和資格的,當然,他沒有明說,只道:“他們四宗聯手,惹人眼紅,造下這等事來,與我何干?”
誰剛剛急火火地找人來出主意的?沈婉一時無語,然后就看到余慈笑起來:“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對了,貴號有沒有易容的東西賣?”
過了一個時辰,又一番請托后,余慈告別了沈婉,走在豐都城的大街上。此時,他已是滿臉虬髯,并且換上道袍,腰間束了絲絳,重又恢復初入北荒時的模樣。
說是拜訪賀三爺,他就一點兒不耽擱。趁如今豐都城局勢未亂,翟雀兒也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快快將材料取走,完善了步罡七星壇,才是正途。否則一旦牽涉進去,建造法壇等事,真的是遙遙無期了。
想得很好,但很快,余慈就要承認,權勢真是個好玩意兒。
當初在陰窟城的時候,賀三爺想找他,大搖大擺,直接登門,可沒講什么禮數,但在豐都城,余慈要“回訪”的時候,卻沒有那么容易。到三家坊那里尋人,賀三爺卻不是什么尋常管事之流,哪是那么好見的?
也就是主事的人見余慈修為不俗,才勉強維持一張笑臉,但“小輩不自量力”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得!對這種情況,余慈也不會死乞白賴地求見,沒的讓人看輕。他隨手遞一張名刺,轉身便回,若那賀三爺真的重視當日他與翟雀兒的約定,要尋他相見,以他們的靈通耳目,想來也簡單得很。
走在街上,距離和趙子曰約定的時間還早,那邊也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余慈倒想在這繁華的地下城中走動走動。
這時他倒想起先前與沈婉談及天篆社的問題,當時說來輕松,但那天篆社的門面朝哪兒他都不知道,一些事情須不好安排。又想到翟雀兒提起的斗符之事,記得他的云樓樹空間里,還存著天篆社一個甲類卷軸呢,這些日子奔波不定,偶爾留駐的時候,又忙于修行,倒是把這件事兒忘了個干凈,自從入手之后,甚至還沒細看一眼。
不管翟雀兒安得什么心思,知道此事后,想必都是要著惱呢。心中閃過那嬌俏精靈的女修抿起紫唇,似怒非怒的模樣,余慈哈一聲笑,隨便扯過一路人,問明方位,安步當車走過去。
作為此界極具影響力的集社,天篆社在修行界地位超然,設在豐都城的分社,位置上也體現了這一點。此社遠離了喧囂繁華的鬧市,在內城與外城之間,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落,占地不小,且是開放式的,院門敞開,并不見什么守衛,門面也是冷冷清清,余慈在外面站了半晌,也不見有人進出。
不是來錯地方了吧。
余慈心中嘀咕,緩步進門。翟雀兒和夏雙河都提起過,北荒斗符之風盛行,就算是夸大其辭,作為當地最權威的所在,又是符法大家的居所,這里冷清得是不是過分了?
疑惑中,余慈進了正門,前院門庭豎著一塊照壁,精雕細琢,很是華美,余慈正往后繞,忽地一怔,重又走回來,在照壁上仔細打量。
照壁上鏤空雕鑿,異獸祥云,雖是一色砌成,卻愈顯格調。余慈伸手摸了摸,這上面的鏤空的磚石呈青白色,摸上去清冷濕潤,像是灑了水,但事實上,這只是感覺而已,應是材質不凡之故。
看上面說不出名字的異獸騰云駕霧的神姿,常人只會覺得栩栩如生,精巧華美,但在余慈這種層次的符修來看,這構圖的線條,隱現的結構,分明就是一種極其復雜的靈符。
照壁上鏤出的孔洞,絕不只是起到立體、美觀的作用,那分明就是一個個靈符竅眼,羅列得清楚明白,不多不少,絕無缺失冗余,準確詳實。
余慈看得就有些發呆,如此安排,豈不是將照壁上符箓的玄妙盡顯于人前?任是哪個符修過來,抄錄一份兒,也能學上個七八成吧。
他仔細觀察,越看越覺得此符雖是復雜,不符合朱老先生所說的“實用”原則,但其中顯示的分形組合、氣機貫通之道,真是上上之選。堪與《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里的那些上乘符箓相媲美。
越看越是歡喜,他又想到自己早年修煉符法時的艱辛,不由贊嘆道:“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若是世人授符,都是這般明白,不知讓人少走多少彎路!”
“焉知這不是把你從懸崖上一腳踹下去!”
余慈一怔,緊接著就是背后生涼。他被人接近到背后三尺之地,竟然半點兒感應都沒有,若不是對方主動開口,他想必依舊不知。
碰上高人了。
余慈靜了一靜,回過頭去,目光一轉,就向下瞥,那里,一位身高不過五尺,略顯臃腫的人物站在那里,道裝打扮,此人足足比余慈矮了一個頭,單看臉面,還算端正,肩上背著一個對修士來說很少見的褡褳,一對眼睛充盈著血絲,風塵仆仆,似乎剛從遠方來,很是疲乏的樣子,又但他看過來的眼神,卻是焦躁里帶著認真:
“一頭栽進竅眼里,可沒人把你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