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第三十九章 棋盤棋手 推衍之爭(上)

第三十九章棋盤棋手推衍之爭(上)

天罡魔音過處,方圓百里范圍內,水上水下猶未被天梭潮驚走的生靈,輕者魂飛魄散,重者血肉化泥,更招來魔影幢幢,尖聲歡笑,化為一陣妖風,循音波過處,向前推移,穿透了浪花,撲入天梭潮前端,任魚潮洶涌,這一下也帶走了近千條。

這一擊與簡紫玉的攻擊又有不同,后者馭劍,有滾滾紅塵的獨特味道在里面,劍意雖是凌厲,卻是“和光同塵”,擊殺目標都似在如真如幻的迷夢中,沒有任何刺激性的場面出現。而天罡魔音卻是威凌霸道,崩散的血肉,肆虐的魔影,瞬間就污了海水,使得天梭魚潮出現了劇烈的sāo動。

天梭魚“饑則鯨吞無度,飽則穿織無方”,天生與天地元氣勾連密切,潮頭一亂,海天之間,便是風雨大做,其間電光如長蛇,躥動不休,炸音連環,幾成雷暴之勢。

此時此刻,除夜獅屹立潮頭,正面相迎之外,其余人等,都四散開來,避過天梭潮的正鋒,只在外圍,放出法術遙攻,如若不然,真被紛亂的氣機纏上,順勢引來了劫數,可就倒霉透頂。

夜獅其實也不好硬抗,站在前面,卻是自恃速度遠超天梭潮,逐步后退。作為布下陣勢的核心,他要確認陣盤運轉是否正常——即使他對鬼厭觀感有所變化,也不能略過這一程序。

目前來看,一切正常。

被眾修士法力撕碎的天梭魚īng血滲入海水,當即受某種力量吸引,化為千百道粗細不等的血線,投向正在海水中不斷下沉的陣盤。當第一縷血線粘連上去,陣盤就停止了下沉,懸浮在當前水層中,hōngyāng穢淵魔主的仙佛之體,金光反而內斂,又像是被血流沖刷,漸漸露出其本相。

九宮魔域的布置消耗很大,其余天材地寶也就罷了,其所需的一項,乃是巨量的īng血,以為供養,這一直都是難題,立陣數月以來,方圓數千里的海域,生靈都要給殺絕了,天梭潮的到來,在幾位魔君眼中,倒是個上好的進益。

完成了諸魔君的布置,這時候夜獅才吁出氣,一步跨出,也讓過了天梭潮正鋒,隨手一擊轟去,打破了外圍紊亂的元氣屏障,在偌大的天梭潮上,撕了個“小口”,上百條天梭魚崩解,但對整體仍沒有什么影響。

一側,分光和另一位同門秦行靠了上來。

夜獅扭頭四顧,對上天梭潮后,眾修士很自然就以宗門為單位,分了三撥,由于海天之間,云氣逸亂,霹靂橫飛,環境混亂,三撥人之間的距離,也是越拉越大。

分光那邊他不用擔心,不過他也見到,緊隨分光的四代弟子秦行,飛動間極是興奮,便哼了一聲:“注意點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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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的體型甚巨,較夜獅還要高出一個頭,且禿頭袒肩,更顯獰惡,但他對夜獅向來是敬畏的,舉手投足就收斂了一些。可沒過多久,他不由自主,又故態復萌。

不是他不長記性,而是這么一出手,便與從前有許多不同,身具的力量似乎永無止盡——他知道這是鬼厭那色胚,借魔主法相的威能,遙空加持的結果。

可這種力量,明顯不是超出他控制范圍的那種,若真那樣,他這會ǐng惕排斥,可事實是,那力量完全由他心神主導,又不逾越他既有的層次,且如汩汩清泉,匯聚成河,當行則行,當止則止,隨心所玉,幫助他將一身所學,發揮到極致。

如此如臂使指的力量,無需他分心調整,心神自然專注,心思即而清明,一些以前的窒礙、未盡的細微之處,紛紛頓悟于斯,舉手投足間,只覺得真力彌滿,云蒸霞蔚,四肢百骸,發梢毛孔,無所不至,又擴及身外虛空,心游物外,與天地法則、域外天魔等一呼一應,似有神通暗生,如飲醇酒,酣暢淋漓。

這是修為īng進之兆,秦行在四代弟子中,雖也算是出類拔萃者,但其入門甚早,修行年歲幾乎與上一代的幾位師叔等同,現今錮于步虛境界久矣,又如何能不珍惜?

此時此刻,裹脅風暴而來的天梭潮,已經不再是重點,他的心神已經全部浸入自身,只想著將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盡可能地記錄下來,待到時機成熟,也許只需一腳,那搖搖玉墜的修行屏障,就要轟然倒塌。

也正因為如此,他渾然不覺,在海水中懸浮的陣盤上,與他對應的那枚棋子,正映著hōngyāng穢淵魔主法相的光芒,一呼一應,頻率漸漸加快。

“第二個……”近萬里之外的明堂宮中,鬼厭心聲回蕩。

明堂宮里,只剩鬼厭和無垢先生兩個人。在后者眼中,鬼厭從夜獅一行離開那刻起,就面壁枯坐,如一尊雕塑,當然,其實是神游萬里之外。

可他卻不知,其實余慈心神,卻是在一處特殊所在。

這一刻,鬼厭獨坐虛空,無量無垠,似在域外,然而不見星光,連穢淵魔主的法相,都隱沒不見,只有身前一副形制古怪的棋盤,外圓內方,上面有九枚棋子,為他所用。

三宗九名修士,每一個都對應一枚棋子,至于天梭潮,乃至于后面的某個存在,則是他的對手……或者說,是棋盤上的另一方。

至于鬼厭,則úlì于棋盤之外,執子玉行。

眾修士中,夜獅、鄭曼成的修為境界都在他之上,分光之流,亦不遜色,這些大宗修士,傳承完備,道基堅固,是當之無愧的人杰,可就是這些人,就化為棋子,落在棋盤上,似乎稍用點力,就能將他們投往死地。

目前為止,大部分人還有相當的自主權,但已經有兩人,即東陽正教的萬密和九玄魔宗的秦行,漸漸迷失在穢淵魔主那恢宏偉力的加持中,分不清真實虛妄。

穢淵魔主法力,源于一切懈怠之心,一切虛妄之念,廣泛來看,即一切“以小換大”的不對等之事、之愿,都會與其產生勾連。如秦行之流,雖有īng進之心,卻將īng進建立在“機緣巧合”的虛妄基礎上,自入甕中,非鬼厭刻意所為。

至于萬密,七情六玉那關都過不去,無需多言。

這一刻,兩枚棋子,或生或亡,不過鬼厭一念之間罷了。

他將屬于萬密的那枚棋子拈起,心中自然有相應法門流過,依循此法,置子之后,陣盤才會真正發動,而他也才算是行使棋手的權力。

將置未置,鬼厭手懸半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