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君姝

第106章 八爪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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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兒媳韓宴清,在顧家生育了一對兒女之后,年少守寡。當時年紀輕輕的她并沒有選擇改嫁,反而是留下撫養一對嗷嗷待哺的孩子,所成就的,其實也不過是一座貞潔牌坊而已。

顧屏對待這位兒媳,甚為照顧。他也沒有老伴,也算是和兒媳相依為命,共同養育后頭總共嫡庶兄妹四人。

顧家另有兩位庶出的孫少爺這件事,林茜檀是知道的。不過那兩人太過籍籍無名。整個顧家,也就只有顧三郎顧瀟巍和獨生女顧晴萱兩人最為人所知。

韓宴清看到故人的女兒,卻并沒有多少欣喜之色,反而是面露厭惡。林茜檀習以為常,這是自己母親年少時一樁舊怨,自己只是被厭屋及烏。

本來要和林家三爺林權成親的,應該是韓家的女兒,還是林家背棄婚事,以韓宴清八字不祥為由,強行改娶楚泠。

而韓宴清本來就“克死”第一任未婚夫,在過了顧家門后丈夫也巧合死于非命,更是坐實她命格太硬的說法。

年少時候她就跟公公顧屏說:“我這樣的人,難為父親不嫌棄,沒將我趕出顧家門。娘家人也還肯幫我打理姻緣大事。但我,是沒有顏面回去的。我生是顧家人,死是顧家鬼……”

當年這些事,林茜檀也有所耳聞,韓宴清是把賬算在她母親的頭上了。不過這不妨礙林茜檀起了招攬韓宴清這位長輩為自己所用的想法。

韓家其實還大有人在,韓宴清實在不能說是落魄沒有依靠。然而她也還是一年到頭打扮得灰頭土臉,沒有生機。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和王家四小姐的情況相似,生活上沒有別處寄托,韓宴清反倒是專心于研究醫道。顧家兄妹四人從小的大病小病,甚至不用出門找太醫,直接找她就成了。

或許也是受她影響,顧屏才會在越往后越是肯定女子才能。

這世間,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人太多,不過是礙于禮法約束,沒有機會展示自己才能罷了。

林茜檀在看韓宴清,韓宴清卻不在看她。

韓宴清把公公當成父親照料,顧屏畢竟年紀不小,和林茜檀坐在亭子里下棋下了許久,她擔心公公著涼。

有這一位滿臉不喜地看著她,林茜檀也不好久待,顧晴萱略有些尷尬地將林茜檀送出去,林茜檀問了問老師近來身體。

顧晴萱笑道:“母親一向這樣,你別往心里去。她對于家人最是上心。尤其我爺爺,你也知道,這兩年總有些老毛病,不怪她緊張。”

林茜檀笑,也不多說,坐上馬車就往回走。

顧晴萱則是在門口處看了好一會兒,才往府里去。有些事,她自己擱在心里,一輩子也不打算說。

外頭的路還濕噠噠的。

北面的軍情大概也陸續在京城之中傳開,前幾天還熱鬧的酒館,現在更加熱鬧,不過說的不是皇帝怎么威武,而是外面的動亂如何如何。

京城是個溫柔鄉,外面的事情傳不進來,所以對于大多數的京城人來說,北境“起義”那是大商建立以來的第一次。消息確切,就連朝廷也不否認。

那兒的動靜這么大,朝廷就是封堵消息也來不及。領著人亂起來的那一位還頗有來頭,打的也是恢復夏朝的旗號。

天隆帝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才出征,就陷入了被動的局面當中。顧屏告訴林茜檀,亂軍有所準備,出其不意,將大軍的糧草甚至都給劫走大半,天隆帝也曾經緊急調派人手去附近征調糧草。

而戎國人更像是有所準備一樣,從大商朝的內亂一開始鬧起來,就配合著兩面夾擊。不少心明眼亮之人看在眼里,不能不多想一些。

王元昭身在軍中,林茜檀不免也要擔心一下他的情況,他倒是像知道林茜檀會擔心似的,特地托人從亂成一鍋粥的北面,送回來一封報平安的書信。

書信是有王普親自給林茜檀送來,林茜檀因為王元昭的緣故,也和他見過兩三次。

王元昭說到北地情況,說的全是皇帝如何一度危險。王普送完這邊的書信,又去了另外的某處。

林茜檀早就叮囑王元昭,遇到危險他也不曾一味冒險,亂糟糟的情況下,他非但一點事情沒有,反而還一邊建了幾場功勞,一邊還有心思寫個長篇大論的書信回來。

林茜檀掂量了掂量手里厚重到有了質感的書信,心道:“看來這人閑得很。”亂軍之中還能寫這許多的文字。

王普聽了就哈哈笑:“他可不閑,不過是天生一個八爪章魚罷了。”王普可是見過他的辦事效率的。

民變一起,朝廷管束的地方便有漏洞可以鉆。各家商戶是個怎么亂象,也可以看出一些來。王元昭一邊應付亂民,一頭在軍中上上下下打交道,給林茜檀寫了信,還順道烤了一只叫花雞。林茜檀像是還能在他寄回來的書信上聞到一股怪怪的肉味。

這些是林茜檀需要的資料,王元昭十分上心,又像是覺得那些資料很散亂一樣,還親自整理了一下,才把書給寄了出去。只是不免將烤熟的雞腿肉不小心沾了一塊到信紙不起眼處,叫林茜檀看出來寫信的人當時在做什么。

林茜檀好笑之余,聞了聞那味道早就揮發得差不多的信紙,唇角勾起。又和王普說了一會兒話,才把王普送了出去。

王元昭忙得像陀螺,林茜檀也沒閑著。

天隆帝雖然把陰韌父子帶走,朝中卻并不是沒有他們的人。他們人雖然不在,但還是可以遙控朝中,干擾顧屏。寄信回來,也不是王元昭的專利。

陰韌不在,顧屏打擊他名下勢力,他也不是什么任由打了不還手的。陰家和魏家在一定程度上有些合作,顧屏的工作也并不輕松。

朝中空置出來的官員位置被諸多勢力劃分掉,其中世家集團劃分去了大半,新進的寒門子弟獲得的官位雖然也占據一定的比例,但含金量并不怎么高。

又像是林棟是這其中一個被打壓的。憑借東山侯府作為后臺,他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刑訊逼供罪人,再怎么也會留下些諸如草菅人命的把柄。

有人是時候把這些捅出來,差點叫他沒把大理寺卿的位置弄到手不說,還把本來的位置給弄丟了。

對他下手的,也是魏家的人,

到了這兒,燕韶留下的權力中空就基本全被填補。曾經顯赫一時的東平郡王府勢力就徹底退了出去。

這一場烙餅瓜分中,總體而言還是世家占據了更大的便宜。

楚家在這種地方的立場就比較微妙了。

楚家所采取的立場和別家都不盡相同,不偏不倚的,兩不相幫,有那么點坐山觀虎斗的意思。

楚漸、楚絳父子兩個,,平時還是該干嘛干嘛,任由外面其他大臣打成一團,仿佛也不關他們的事。

楚絳姑且不說,他正忙著兵部的事。他春風得意,也想做出些成績來。但楚漸這個閑得不行的太師,也全然沒有趁這個機會給自己謀取一些實權的意思。

不過楚家這么一個態度,倒是沒有誰會和楚家過不去的。

楚家人丁稀少,嫡支更是凋零,旁支子弟對家主繼承權也是虎視眈眈,自顧不暇,沒有功夫參與奪權也是情理之中。

天上的雨水時下時停。這一天,林茜檀照例是拿了一把躺椅擱在她房間的門口位置,對著外頭下著的雨,看著天色變化。

楚家的兩個丫頭就是在這個檔口上進來的。

丫頭擱下舅家送來的東西便走,林茜檀命人打開一看,里頭是南邊送來的特產。

楚漸做個富貴閑人,韜光養晦,又不再有東平郡王府拖他后腿,日子過得舒坦。他認識了幾個南邊海商。海外那些黃頭發藍眼睛的商人做來的東西自然和中原人不同。林茜檀店里其實已經在賣。

楚絳和他父親是不一樣的。

楚絳年輕,有野心,不愿意憑借家世功成名就,想要擺脫楚氏名聲對他的影響。尤其是坐上某個位置之后,更是急于證明他自己的能力。

林茜檀看他很多時候都很忙。

和南邊的特產一起被送來的,還有楚喬從東都送來的當地風味的粽子。

林茜檀將姨母送來的粽子分了給家里的幾位長輩,剩下的也不多,除了自己吃了一個,便都分給了丫頭們。

一群丫頭一人得了一個,就連茍嬤嬤,也拿了一個看上去被壓在最底下給壓扁了的。

楚喬寫了書信來,嚷嚷著要過來京城看看,總是沒空。

林茜檀將姨母的書信放下,又拿起了王元昭的書信來看。

王元昭除了在書信上訴說了北地的商業情況,還說了另外一件事。

茍嬤嬤拿了她那份粽子,千恩萬謝地出去了,林茜檀則是趁著她不在吩咐人,去給宮里的蕭太妃和顧家送個信。

錦華公主在北邊,成了戎國人手里挾持了在手里的人質。

戎王把她拿在手里,是抓著也不是,丟了也不是,兩面為難。

天隆帝被困在兩面夾擊的境況里,也只是暫時的。王元昭說,這位戎馬半生的皇帝已經漸漸從民亂中抽出手來。雖然失去先機,注定不能夠打贏,但天朝畢竟有人數優勢。

顧屏派出去的援軍趕到解圍不過是時間問題,到時候戎國人面對的壓力不算小。

到時候錦華公主恐怕就會被當作人質推出來。天隆帝雖然不會在意女兒的生死,但也會在意自己的名聲。

不過林茜檀覺得,這一次天隆帝被兩面包圍實在有些詭異之處。

林茜檀記得在她的前世里,這么一件事情,也并沒有嚴重到連皇帝的糧草也劫持了去。天隆帝當時雖然也吃了敗仗,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狼狽。

不過從她重生以來,某些軌跡的確也發生了變化,出現一些偏差,也并不奇怪。

大雨天氣,不太炎熱,林家里沈氏的身體也好了許多。林茜檀每次去看望她的時候,她的身體都明顯地好了一些。

看她這樣,林家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氣。

下過雨,府里的路也濕滑,這一天林茜檀沿著府里的路往沈氏那里去,正好在路上碰到了二房的人。

二房的人像是也是過去沈氏那里看望,倒是正好做了一路。

林子榮像是也清楚自己爹娘和林茜檀私底下的交易。但和他們不同,林子榮的態度,看上去有些冷淡。

林子榮是東山侯府里脾氣一等一的怪人,這一點林茜檀有所領教,林子榮和他父親不同,甚至于比他父親還要更加冷清冷性。

不過既然碰上了,那就總是要一起走的。

也從這里可以看得出來,沈氏在這個家里的地位。林子榮對兄弟姐妹全不在意,但唯獨對祖母是真心敬重的。

兩人一起去了沈氏那里看了看沈氏,沈氏看上去精神頭還算不錯,林子榮還有課業,坐了一會兒便離開,林茜檀則是留下陪著祖母說了說話。

沈氏畢竟年紀大,說著說著眼睛便不知不覺閉了起來在那里假寐。林茜檀沒有叫醒她,而是退了出去,去了外面。

同樣是祖父祖母,林陽德的聲望卻遠遠比不上妻子。林陽德這個祖父,對底下的兒孫,威服多于恩服,大家私心里都不太喜歡他的行事作風。

林茜檀才叫他扭了腰,他剛好起來,便活蹦亂跳地往外四處走動。沈氏還躺在床上,他就給家里帶了一個小妾回來。

敬重沈氏的眾人對此都很是不滿。沈氏自己倒是沒說什么,林家兄弟卻都不高興。

沈氏和丈夫走了一輩子,還能不清楚他是什么脾氣?有些事情,她也習慣了。

像是沈氏這樣原先出身大家的小姐,心里其實都有些高傲。雖然恭順地和丈夫和和美美了一輩子。但說實在話,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林茜檀覺得,她的祖母也許對她祖父從來沒有生出過什么類似愛情的感情來。

林棟和林權等人頭頂上突然就多了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姨娘。小姨娘千嬌百媚的,林陽德貪多嚼不爛,本來就被林茜檀整治了一回的老腰更是有些傷。

府里多了這么一個人,對林茜檀實在沒有什么影響。不過林茜檀倒是知道這個姨娘是有一些來歷的。

小姑娘模樣好看,長得也水靈,看著是林陽德的老友送給他消遣的玩物,其實卻是有些夏朝皇家的旁支血統。

有些事情,小姑娘自己不說,林茜檀當然無從知道。不過怪就怪在林茜檀早在以前那一輩子見過她。上輩子的這個小姑娘在后來暴露過身世。

大商朝建立起來,心里向著夏朝的人可從來都沒有消停過。小姑娘無關痛癢,前世今生都沒有在夏朝的復辟陰謀中起過什么太大的作用。

小姑娘的存在,不過是證明夏朝的魂魄其實并沒有消散。

林棟和林權永遠只會在這種事情上立場一致,林陽德也知道自己一個古稀的老頭子還要人家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伺候,其實臉上也害臊。

不過金剛鉆也抵不過繞指柔,小姑娘可是帶著任務進入林家的。心里嫌棄不嫌棄老頭子另說,至少在床上的表現還是優異。

不過她趕在天隆帝在外面打仗這個時機進入林家,時機上的確有些微妙。

天隆帝命人修筑《夏史》,也許便是這里里外外動靜的一個導火索。

商朝要想確認自己統治的合法性,便需要打擊夏朝在民間威信。先帝時,朝廷還不敢動作太大。到了天隆帝手上,那個動作就大的多。

朝廷編著的夏朝官修史書中,對于夏朝的評價,并不高。

其中許多貶低的書寫,不可避免會踩到某些人本來就脆弱的神經。

正在北邊和天隆帝鬧起來的那一個人,可能便是一個例子。

東山侯府里都有這么一個小姑娘,那么其他家族應該也是有的了。

林茜檀隨便打聽打聽,也能知道前幾天林陽德去了一場老友聚會,聚會上,去的都是各家同一輩的人。這小姑娘居然還是王群給送的。

王群就是晏國公府的老國公,說來,還是王元昭的祖父。

林茜檀不由要想,這是有心還是無意了。

王群和在情感上專一的兒子王善雅截然不同,也有著大多數功成名就的男人共同的毛病。后院里從來是不會缺了女人的。

倒不如說,是王群覺得王善雅反而像是基因突變了一樣,后院干干凈凈不說,甚至,大半輩子只有張穎如一個女人。之所以和夏三娘有些牽扯,還是有些原因在里面的。他膝下子女,只除了王元昭一人,全是從張穎如的肚子里爬出來的。

這一天,午后又是一陣暴雨,王善雅也不知道是不是著涼,忽然憑空打了一個噴嚏。他本來正在書房里繪制妻子的畫像,被那么手上一抖,整張畫都毀掉了。

他也是費了老大的勁才把張穎如哄得愿意和他和好,正想著把畫畫出來給妻子再哄逗哄逗。誰知道突然一個噴嚏……

說來也巧,張穎如也正好捧著一盅參湯進來,正好就看到王善雅一不小心一筆劃過去,把她那張臉給弄過去一筆改不掉的污漬。

她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王善雅像是被當場抓個正著似的,覺得不好意思。那下意識漏出來的少年神態,宛如二十年前張穎如第一次見到王善雅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王善雅在干嘛?

對了,他正和一群當時京城里的紈绔子弟在打群架。有如今的廣寧伯,還有忠義郡王府家的……

都是老熟人了。

彼時的她心中屬意的如意郎君應該是楚家或是魏家的公子,比如,楚漸。當然就很是看不上大庭廣眾裸著半個身子,自以為名士風流的一群楞頭小子。

誰知道后來……

現在再去看王善雅,一身文雅氣質,五官好看,尤其那一雙眼睛,烏黑明亮,怎么也讓人難以將他和小混混聯系一起。

王善雅見她到,淡笑道:“夫人來了。”

張穎如就像是好不容易說出一句道歉的,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旦下臺階,就發自內心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

這不,又來賠罪了。

他們這樣和好如初,王家的兄弟姐妹幾個當然也就松了一口氣。

張穎如這是剛剛從張家回來,王善雅當然要問一問大舅子怎樣。

鄭國公府上錯了船,如今日子慘兮兮。做妹妹的,張穎如不得不時不時暗自接濟。

“還能怎么樣,就那樣子,門庭冷卻。”張穎如說到家人,就冷了神態。

說起來給了張家的銀子還是王善雅給她的。

這么想著,還是嬤嬤說得對。有這樣一個好丈夫,也不知道她之前鬧得究竟是圖個什么!

鄭國公府出事,一家子的人都跟著張魯元倒霉。錢財上張穎如還能一二,其他方面就真的沒什么辦法了。

王善雅暗地里為舅兄做的事,可不止給了錢財。

張穎如剛好想到她在鄭國公府的門里碰見了綠玉。專門為了林茜檀岔開一個話題說道:“……虧得林家的小姐這種時候還敢和嫣兒來往,那孩子,是個好的。”

王善雅聞言,稍稍頓了一下,所想到的,則是圍場刺殺的時候的那一次事情,發自內心附和道:“的確。”

綠玉是林茜檀的丫鬟,夫婦倆都知道。

張魯元心里怎么后悔,那是另說,張穎如想到自己回家去的時候那個情景,又道:“唉,眼下是陛下不在京中,我還能這么三不五時去一去,等陛下回來,就不好太明目張膽。”

天隆帝吊著張家,還是看在齊王那張金牌令箭的面子上。金牌令箭是保命,可沒說不罷官,不奪爵。張家不過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國公府罷了,殼子里面,早就空了。

連帶之下,府里小輩的婚事也受到了影響。張穎如日前就聽說,她侄兒那一樁都只差臨門一腳的婚事,最終還是繼續不下去,被攪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