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滽輕描淡寫地回:“他在射烏鴉。”
“......”這甚麼癖好。蕭鳶有些懵懂,也不便問,風作狂恐吹病了蓉姐兒,連忙往房里去。
蕭滽則在廊上等,燕靛霞拎著一只烏鴉推門進,湊將過來,也不多言,拔出短刀朝頸處利落一劃,血飆流而出。
蕭滽臉色頓變,這烏鴉的血竟黑如墨炭。
“我就說這府邸有古怪。”燕靛霞冷哼道,在鴉毛上點火,稍頃劈剝簇響燃燒起來。
蕭滽略思忖片刻,同他嘀咕耳語一陣,這才輒身進房,見蕭鳶坐在桌前拿過笸籮要趕繡工,遂也在一邊坐了。
蕭鳶伸手取下油燈罩子,一面拿起剪刀挑芯子,一面蹙眉問:“甚麼味兒,焦臭的很。”
蕭滽淡回:“燕生在燒烏鴉。”
蕭鳶怔了怔,縮回手道:“這燕生言行舉止頗古怪,你勿要和他學。“
蕭滽笑起來:“我想學也學不了。”他又問:“筵席間你跟隨邢夫人匆匆避退,是所為何事?”
“原來這府里老夫人是個瘋婦,在園子里抓住澄哥兒,誤認成甚麼驥哥兒,抱緊在懷里不肯放。”蕭鳶把當時情形敘了一遍。
“很是有趣。”蕭滽聽得倒有幾分興味,想想道:“這高府內籠罩不祥之兆,長姐明日不妨帶蓉姐兒先行往客棧住下為宜。”
蕭鳶想起方才在園里情景,確實詭異,她倒無謂,只恐蓉姐兒受驚發病,于是頜首同意:“明兒就去定客棧。”
蕭滽曉得長姐為銀子十分節儉,原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這般爽快答應實屬意外,蕭鳶看透他的心思,拿起繡線搓股,抿唇笑道:“錢財總是身外之物,哪里有命重要呢!天時已晚,今日勞累,你趕緊回去歇息罷,莫耽誤我做繡活。”
“你也早些歇息,勿要熬夜。”蕭滽話說出口才覺不自在,頰上浮起一抹暗紅,咳一聲撩袍自去了。
蕭鳶并未在意,她垂頸配線忙做鞋,時有夜風從牖縫里透進來,吹在身上很爽快,就想趁著夜靜氣涼多做些繡活,一口氣做到三更,外面狂風大作,能聽到樹椏枝梢唰嘍嘍的作響,燈油快燼,亮光黯淡下來,映著密麻掉落一圈的小飛蟲,她開始收拾笸籮,忽聽得廊上似有腳足走動聲,遂起身掌燈掀簾出門,見廊上并無人,正要回房,不經意瞟見樹下站著個少年的背影,像是燕生。
她便喊問:“燕生怎還不回房歇息?”未聽得回答,遂舉起油燈來照,空蕩蕩一片。
她又驚又疑,回房里脫鞋上榻,把睡熟的蓉姐兒抱進懷里,暗忖方才或是一時眼花也未定,又想起園里一幕,心底紛亂,不曉得甚麼時候睡著了,忽又被刷刷聲驚醒,蓉姐兒坐在床角,低頭玩木雕娃娃,乖乖不吵她,蕭鳶揉著眼睛坐起,撩掛起帳子,趿鞋走到窗前,天邊云浪翻滾,漸出的太陽,像煮熟的青皮鴨蛋里,隱約透出的半圓暈黃,殘更滴漏僅余的一縷涼氣,很快便要被趕來的熱潮吞噬,婆子緊著時候灑掃院子。
這正是:漸辟東方,星殘月淡,世事若夢,切莫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