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弟,這位便是我家的世交,年兄羹堯,字亮工。年兄很是了得,前年高中進士,現為庶常館的庶吉士。”
“某年羹堯。”年羹堯很敷衍的拱了拱手,惜字如金的態度,不僅失禮,而且明顯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
世界真的很小啊,海保心說,誰能想得到,他竟然在祖應樞的家里,見到了年羹堯?
既然年羹堯想擺譜,海保也沒慣著他,略微拱了拱手,便把他忽略了過去。
“保弟,這位便是勇略將軍趙公之孫,趙兄趙之壁,字光岳……”
海保很清楚,所謂勇略將軍趙公,就是河西四漢將之一,曾任云貴總督的趙良棟。
“幸會,幸會。”海保很客氣的鞠躬行禮,趙之壁趕緊鞠躬還禮。
旗人的鞠躬禮,就是平輩相交之時,常用的禮節。
“光岳兄,這位便是八爺的內弟,海保,海兄。”祖應樞把海保介紹給了趙之壁。
年羹堯立時楞住了,下意識的去看海保。
海保見年羹堯直勾勾的盯在他身上,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便含笑拱手道:“年兄,得空的時候,去我那里小酌幾杯,如何?”搭好了梯子方便年羹堯下來。
年羹堯正愁沒機會巴結上老八,當即順著話頭往上爬,大聲說:“必去討擾!”
在場的六個人,除了海保之外,幾乎全是二流權貴家的小衙內。
海保的家世出身,原本是眾人之中最出彩的一個。
因為明尚的詐賭被斬,海保的名聲也跟著受了極大的牽連。
但是,老八懼內的名聲,整個京城的權貴圈里,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八爺黨羽翼漸豐,老八和太子胤礽分庭抗禮的大勢已成,身為老八內弟的海保,立時就成了現場最耀眼奪目的靚仔!
海保心里非常清楚,此時的年家和老四,并無半文錢的關系。
因為,年家所在的鑲白旗漢軍第五參領第一佐領,至今還隸屬于貝勒延壽的麾下。
一廢太子之后的康熙四十八年,老四晉封為和碩雍親王時,康熙依照慣例撥了兩個參領到老四的名下。其中,就包括整個年家。
可是,那個時候的老四,裝作無心于大位的樣子,年羹堯壓根就瞧不上他這個主子。
年羹堯給老四寫信時,不僅落款只稱職銜,不稱奴才,而且屢教不改。
更重要的是,德妃六十大壽和弘時新婚之喜,年羹堯不但沒有送禮物,連個道賀信札也沒有,毫無當奴才的覺悟。
老四氣得要吐血,忍無可忍的寫了封親筆信,把足以焚天的怒火,一股腦的傾瀉到了年羹堯的頭上。
不過,海保比誰都清楚,野心勃勃的年羹堯,并不僅僅對老八下注,還同時交好老大和老三。
海保絲毫也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矯正年羹堯的立場。
男人們聚在一起,難免要談及女人。
年羹堯笑著說:“青樓小班的姐兒們,表面上說賣藝不賣身,實則個個愛錢,也愛俏。”
正好說到了五格的癢處,他笑嘻嘻的說:“大家是自己人,我也不瞞諸位了,我有個相好的,起初就是賣藝不賣身。結果怎么著,錢使夠了,水磨功夫也到了位,很自然的梳籠了她。”
“祖兄,諸位,以小弟之見,下次再約,就去陜西巷的清吟小班,如何?”趙之壁一直覺得,到別人的宅內作客,還是太過拘束了,不可能真正的隨心所欲。
“甚好,就這么定了。”瑪禮善第一個響應。
祖應樞看了眼海保,海保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小弟也想見識一下風花雪月,愿附諸位兄長驥尾。”
見海保愿意合群,祖應樞不由暗松了口氣。畢竟,朋友之間,必須興趣愛好大致相仿,也就是臭味相投,友情才可能長久。
在祖應樞的領路下,眾人一起坐進了祖家的后花園。
祖家的后花園,居然是一步一景的江南式庭院。
眾人坐進了假山上的石亭里,開始談天說地。
京城的所有茶樓里,都在最顯眼處掛著一條橫幅,上書四個大字:莫談國是。
然而,權貴們在私下里,談論最多的肯定就是國是。
就在年羹堯高談闊論的時候,海保一直默默的品茶磕瓜子。
“準噶爾人已經是秋后的螞蚱,沒幾天蹦頭了。”瑪禮善堅持認為,噶爾丹死后,準噶爾人已經不成氣候了。
“噶爾丹雖然死了,但是,策妄阿拉布坦比噶爾丹狡猾得多……”年羹堯聽得不順耳,當面據理力爭。
瑪禮善和年羹堯,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海保依舊只是默默的傾聽。
俗話說,理不辯不明。
但是,海保比誰都清楚,在大清朝,道理根本不可能越辯越清楚,只會越辯越傷和氣。
能讓辯論對手閉嘴的東西,從來都不是道理,而是權勢。
在大清朝,真理永遠掌握在皇帝的手心里。
若想讓自己變得相對有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拼命的往上爬。
盡管都是紙上談兵,但是,年羹堯的分析,顯然更靠譜一些。
海保端起茶盞,用盞蓋撇開浮在茶湯表面的茶葉,無聲的啜了一口。
等海保放下茶盞時,卻見五格正滿是好奇的看著他。
“五格兄,你耳目靈通,應該有不少好故事吧?”海保故意引五格說話。
五格笑了笑,說:“我只是個不入流的藍翎侍衛而已,哪有什么好故事?”
海保一聽,對五格的評價,又高了不少。
這年頭,凡是能夠守住秘密的人,都不可小看。
開席的時候,祖應樞領著大家入席。
旗人吃飯,最麻煩的不是喝多了酒,而是開席前的論座次。
在場的六人之中,祖應樞是主人家,他理應坐在靠門邊的陪客位上,方便指揮上菜。
朋友之間,按年齡來算,年羹堯的年紀最大。
但是,按照身份來算,五格和海保大致相等。
看實力的話,海保穩壓在場的所有人一頭,因為,老八的羽翼遍布于朝堂之上。
照祖應樞的意思,是想請海保坐上席,五格相陪。
“年兄,你最年長,應該坐上席。”
可是,祖應樞剛和年羹堯客氣了一下,年羹堯居然當了真,自以為是的坐到了上席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