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保故意把臉一板,說:“嬤嬤,哪有送出去的禮,還要帶回去的道理?您必須收下。”
“爺,那老奴只收一半,可成?”劉嬤嬤是真不好意思多拿海保的月例銀子。
“都拿去吧。我現在有官俸了,還有阿瑪留下來的五千畝上等水田,再加上姐姐明里暗里的貼補,我的手頭寬裕得很。”
“那……那老奴就先替小主子您存著。等您娶主母的時候,老奴賣房子賣地,也要湊足了一千兩的賀禮。”劉嬤嬤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
康熙聚精會神的盯在劉嬤嬤的臉上,認真的觀察了一陣子,他發覺,劉嬤嬤的神態不像作偽。
父母雙亡的海保,不僅有親姐姐疼,而且,乳娘也是真的心疼他。偏偏,海保還頗知道好歹,對乳娘也是真大方。
老八家里的情況,康熙可謂是了如指掌。
明尚確實還剩下五千畝上等水田沒有輸干凈。但是,在海保大婚之前,地里歷年收上來的銀子都掌握在八福晉的手心里。
也就是說,海保的手頭,除了真正可以拿到手的月例銀子之外,并不是特別的寬裕。
手有萬貫,給出去幾百兩,并不算啥。
可是,手里也沒有太多的銀子,卻對乳娘如此的舍得,海保這孩子倒是個性情中人啊!
黃昏時分,吳四寶帶著花轎,吹吹打打的去接親了。
康熙就在海保的陪同下,去看了新房。
新房里的家什,并不起眼,但是,康熙注意到,床上的新被緞面,竟然是世面上難得一見的大紅蜀錦。
“這好象是蜀錦?”康熙不動聲色的問海保。
海保笑著解釋說:“這是我額涅留下來的好東西,不多,也就三匹而已。嬤嬤打小抱著我,比疼親兒子還要疼得多,四寶哥既然要成婚了,我便拿了一匹給嬤嬤。”
康熙仔細一想,七格格和明尚成婚的時候,安親王岳樂確實求他賞了幾匹蜀錦。
沒成想,海保對個奴才身份的乳娘,竟然如此的看重,連蜀錦都敢賞,嗯,這孩子確實知道感恩呢。
由劉嬤嬤的身上,康熙馬上想到了他的保姆孫嬤嬤。
唉,那一年,康熙還是不受寵的三阿哥之時,卻不幸染上了天花。
被迫搬出皇宮的那些艱難的日子里,多虧了孫嬤嬤沒日沒夜的照料,康熙這才化險為夷。
觸景生情的康熙,不由自主的抬手,撫在海保的左肩上,感嘆道:“你和我一樣,都是性情中人啊!”
喀第佑一個不留神,竟然咬破了舌頭。他趕緊就著口水,和血一起咽下了肚內。
在圣駕的跟前,居然嘴巴流血,若是被人發現了,那就是大不敬啊!
小螞蟻一般的海保,居然和天下至尊,一起成了性情中人?
喀第佑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更不敢去看,康熙一直擱在海保肩上的那只龍爪!
新娘子家其實距離不遠,但是,按照不走回頭路的規矩,迎親的隊伍硬是繞著外頭的和碩額駙府,轉了一整圈,吳四寶才把新娘子接回了家。
拜高堂之前,在劉嬤嬤的吩咐下,吳四寶領著新娘子,一起拜倒于海保于的跟前。
海保知道劉嬤嬤的執拗,為了不影響了喜慶的氣氛,他也沒攔阻吳四寶兩口子,只是打橫拱手還了禮。
從這個小動作,康熙看見了海保對下人的禮敬。
能對下人如此的禮敬,海保對待君父又會如何呢?
夫妻對拜,把新娘子送入洞房后,婚禮宴席正式開場了。
擺在正房里的最上席,只坐了康熙和海保,別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沒人敢往跟前湊。
和皇帝同席,最大的問題,肯定是試毒了。
喀第佑能當上一等侍衛,肯定不是笨人。
只見,喀第佑手疾眼快的拿起桌上酒壺,“哎,也許是我眼花了,好象有只蚊子飛進了酒壺吧?”趁轉身的時候,偷偷揭開蓋子,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甚至還偷喝了一大口。
海保明明看見了,卻只當沒看見似的。
等喀第佑主動斟了酒之后,海保舉杯道:“黃老爺,你我一見如故,實有不解之緣。我先干為敬,您隨意。”
既然喀第佑主動斟了酒,康熙也沒啥不放心的,便和海保舉杯相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寒香拿著筷子和小碟,海保看向哪里,她就夾那邊的菜。
不大的工夫,滿桌子的菜肴,除了那只烤鴨之外,海保全都先嘗了個遍。
實際上,康熙根本就不相信,海保會下毒害他。
因為,康熙若是在外頭被毒死了,毫無疑問的必定是太子登基,老八肯定完了。
老八完了,海保還活得成么?
喀第佑是條忠誠不二的好狗,但是,他從來沒有替康熙夾過菜。
康熙的視線,盯在香菇上很久了,喀第佑這才后知后覺的趕過去夾菜。
海保見了后,便索性吩咐寒香,讓她同時伺候他和康熙兩人用膳。
寒香畢竟伺候慣了海保,除了剛開始有點慢半拍之外,其后,只要康熙看向哪碟菜,她都可以馬上過去夾了。
康熙嘗了幾樣青菜后,最深刻的印象是,比宮里的菜肴清淡多了。
畢竟,菜油真的很貴,辦婚宴流水席的話,請來的廚子必須省著用油。
海保注意到了,康熙一直都是只吃青菜。
吃青菜有個好處,唯一可以毒死人的砒霜,只要混進了青菜汁里,就會變黑。
康熙在宮里玩中藥的時候,曾經專門實驗過,把砒霜摻進顏色深的醬肉里邊,最不容易察覺。
散席之后,康熙和海保分道揚鑣,各自回府。
上衙后不久,海保聽說了一個消息,皇上突然命京畿道監察御史,帶人來核查緞庫。
都察院內,有十五道監察御史,負責監察天下的百官們。
但是,宗人府和內務府,卻沒有專門監管的御史。
海保不由微微一笑,緞庫里的貪官污吏們,有大麻煩了。
緞庫的管理異常之混亂,這都已經康熙四十一年了,庫里尚有順治元年的緞匹。
如今的海保,已經不是剛來緞庫的時候了。他心里比誰都清楚,皇太子每年通過緞庫套取的銀子,少說也有十幾萬兩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