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
那自是不可能的。
姜珩自踏上戰場已經有整整二十載，除卻最開始那幾年，后來因為衛芙犯了那魂離之癥，他不得不先失去了妻子，后來又無法顧及兒女。
腳踩在邊關的土地上，姜珩的面前是無數想要入侵景朝的敵人，身后是需要他守護的親人及家國，在他征戰沙場時，他無暇去想那么許多，但當無數個夜深人靜時，想想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妻子，想想他從未盡到過教養之責的兒女，姜珩的心里，又如何能不苦？
這么多年的苦，他獨自咽下了，為的可不是讓他的妻兒被長樂長公主這樣的人欺辱！
想到長樂長公主那些齷齪的打算，姜珩微微垂眸。
景文帝再次將姜珩扶了起來，“姜愛卿的辛苦，朕自是看在了眼里的！”
說到這里，話鋒猛然一轉：“聽說鎮國公夫人去了坤寧宮，按著鎮國公夫人的脾性，這會兒想必皇后都該頭疼了，姜愛卿還是快快去接了夫人一起出宮吧！”
提到衛芙，景文帝許是覺得有趣，最后倒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能讓皇后頭疼的人，姜愛卿你這夫人也算是獨一份兒了。”景文帝道。
聽景文帝說起衛芙，姜珩的眼神可見的變得溫和起來，他道：“圣上，臣與夫人年少相識，既然能夠結為夫妻，無論發生何事，臣自當護著她。”
景文帝深深看了姜珩一眼。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得出來，姜珩說這話確實是萬分的真心。
也正因為如此，景文帝才會覺得詫異。
那位鎮國公夫人，這些年來可沒干什么好事兒，便是景文帝這個帝王，時不時的也總能聽到一些關于鎮國公夫人的傳言，說的還都是她有多荒唐。
這樣一個婦人……
是如何能得了姜珩這種維護的？
或者說，這就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想想自己面前這位能臣的口味這般奇特，景文帝一時之間也不由無言。
不過……
這樣也好。
只看姜珩是如何待他夫人的，就能看出來他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哪怕景文帝近幾年來會因為邊關戰事日趨緩和而對姜珩有所防備，但作為帝王，一個有情義的臣子，自是比一個為了自身的利益能夠舍棄一切的臣子更讓人來得放心。
而且……
姜珩能這般看重他的夫人，對于景文帝來說，也就是他手里掌握了姜珩的一個弱點，有利于他更好的掌控著他的這個臣子，不讓他有機會超脫掌控。
因為心中這般想法，景文帝看姜珩的目光更為緩和了幾分。
朝著姜珩擺了擺手，景文帝道：“行了，看姜愛卿這心思也不在朕這里，還是趕緊去接你夫人去吧。”
姜珩也不推脫，聽景文帝此言，再次向著景文帝施了一禮，又退出幾步，這才轉身離開了乾清宮。
身為外臣，姜珩自然不可能入內宮，因為有景文帝發了話，是以他離開的時候，是有景文帝身邊的一位小公公隨著他一起，前往坤寧宮稟報的。
不過，事實上，姜珩和這位小公公才將將走出乾清宮，就見著了方皇后身邊的一位宮女。
看到姜珩，那宮女顯然是松了一口氣的，她先是朝著姜珩行了禮，然后道：“婢子見過鎮國公，皇后娘娘已與鎮國公夫人敘完了話……”
她說得很是委婉，其實是方皇后實在是不想再看到衛芙這個人了，這才會早早的就打發了宮女過來守著，務必要趕在鎮國公出來的第一時間，讓鎮國公趕緊將人接走。
由此可見，方皇后對于衛芙有多嫌棄了。
姜珩雖然并沒有親眼看到坤寧宮里的情形，但只從這宮女的短短半句話中就能夠猜出一二來了，想想衛芙在方皇后的跟前是如何作的，他心下覺得好笑，面上卻是半點都沒有表露出來。
從前的幾個“衛芙”毫無疑問是給衛芙留下了很多的爛攤子，但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就比如說，那幾個“衛芙”竭盡所能的作，讓衛芙如今可以由著自己的肆意的做她想做的任何事，而且還不用擔心會惹來旁人的懷疑指點。
如此，比起從前那壓抑著本性表現出來的賢惠端莊，自是要快活許多。
而姜珩……
他自然是想看到衛芙這般快活的。
也因為有著這樣的想法，在看到衛芙被坤寧宮的宮女帶出來時，姜珩不自覺的眉眼就柔和了下來。
帶衛芙出來的那名宮女，也就是之前被方皇后派遣去候著姜珩的那名宮女，注意到姜珩這瞬間的神色的變化，她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也不知道，鎮國公這樣頂天立地的真男兒，為何會這樣如珠如寶的待鎮國公夫人。
大抵，這也是京城許多人心里的一個未解之謎吧。
但很快，這名宮女就將這些不應該有的想法甩了出去，將人送到，又看著這對夫妻并肩遠去，這才回了坤寧宮復命。
聽這名宮女說起衛芙與姜珩見面時的情形，方皇后先是微微一怔，隨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方皇后已經年近半百，穩坐中宮三十幾載，這多年的浮沉讓她的身上有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人們常說的母儀天下，大抵便也就是這樣的氣度了吧。
身為皇后，方皇后自然是有御醫進獻的各種保養的方子，但歲月不饒人，便是再如何保養，也頂多只能延緩一些衰老的速度罷了，歲月總會以著一種無孔不入的方式入侵，并且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留下它的痕跡。
方皇后自然也不會例外。
雖然保養得宜，看著只似是不到四十的模樣，但眼角那略有些深刻的皺紋，卻將她的年齡顯露無遺。
在此之前，哪怕是看到方皇后面上的皺紋，坤寧宮里的宮女們也只覺得，那只是無傷大雅的痕跡而已，不僅不會有損方皇后的美貌，反而還讓她多了種被歲月眷顧過的優雅。
可現在……
她們卻只覺得，方皇后的皺紋之中，似是透著些深深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