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熱。
大中午的,天上一輪太陽明晃晃地刺著行人的眼睛,不過在路上走了一會,體內的水分就仿佛蒸發殆盡,變得有氣無力,連耳邊那聲聲蟬鳴都扭曲了般。
這個時間點,大夏朝都城襄陽城中,一眾嬌養著的貴女們自然都不愿意出門,大多在陰涼的房間中小息。
就連最喜四處亂跑的孩童也受不了毒辣的太陽,乖乖窩進了家中,大街小巷一片靜謐,只偶爾聞得幾聲貓狗之聲。
然而,那些沉浸在甜美夢鄉中的女子不知道,此時此刻,在這座城的某處,發生著一件即將轟動襄陽城貴女圈的大事——
南平候府剛剛嫁入榮陽長公主府不足半年的二娘子魏子宜,因為當眾被抓到與男人私會,被休了!
此時,因為半座城都在沉睡,這件驚天大事還沒擴散開來,唯有處于漩渦中心的南平候府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亂成了一鍋粥。
南平候夫人郭氏思前想后,帶著一群仆婢打開了后門,準備迎接被遣返回府的二娘子。
另有一群仆婢在快速整理二娘子過去的房間,這間曾經的少女閨房不過被閑置了不到半年,倒也沒有落下多少灰塵,簡單整理一番便可住人。
沒有主子在眼前看著,活又輕松,負責打掃的幾個婢女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
“老天爺,竟然因為這種事被休棄,咱們侯府的顏面算是丟光了,好幾個娘子可都還沒許配人家呢!
聽說那人是先夫人的陪嫁康娘的兒子,兩人被抓包的時候,二娘子的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的,可難看了!
那男人立刻被長公主命令拉下去亂棍打死,康娘受不住打擊也撞墻隨她兒子去了,二娘子當場暈了過去。
嘖嘖,有一個商戶出身的親娘,自個兒果然也小家子氣,好不容易嫁入了榮陽長公主府,正是享福的時候,怎的如此想不開?憑的還連累了咱們侯府!”
另一個婢女顯然不同意,道:“話可不能那么說,你也不是不知道二娘子嫁的是個什么混賬,雖說是長公主府的嫡出二郎君,卻花名在外,整個襄陽城誰不知道這個郎君長年流連青樓酒肆,紅顏知己遍地,一年到頭就沒幾天乖乖待在府里的。
要不是這樣,你以為這婚事會落到咱們侯府頭上?便是落下來了,夫人會讓二娘子嫁過去?”
南平候曾經只是個鄉野里的小混混,十五年前由野蠻嗜血的沙巴族建立起來的涼國差點把大夏滅國時,他組建了一支隊伍抵御外敵,更是陰差陽錯地救下了當初倉促逃難的官家,這才在戰爭結束后被封南平候,一躍躋身襄陽城的權貴之列。
但即便有了爵位加身,在襄陽城那些動輒與皇族沾親帶故或者綿延幾百年的權貴人家眼里,南平候還只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暴發戶”、“鄉野漢子”,要點臉面的人家都不會主動與他們扯上關系。
所以在知道自己女兒竟然可以嫁進尊貴的長公主府時,南平候興奮得渾身顫抖,迫不及待地點頭了。
婢女翻了個白眼,繼續道:“大娘子身為侯府嫡長女,還不是只嫁了個出身窮酸人家的進士,剛出嫁就要隨著他去蒲州那樣的窮鄉僻壤任職,也虧得大姑爺爭氣,任期滿后便被調回了京城,否則大娘子還不知道要在外頭漂泊多久,夫人的手段厲害著呢。
雖然這事二娘子確實德行有失,但嫁了那樣一個夫君,本來就不可能有什么福可享。”
最開始說話的婢女想了想,嘟囔道:“也是,二娘子這樣一來肯定會影響四娘子的親事,夫人先前可是鉚足了勁要給四娘子找戶好人家呢。二娘子這回回來,日子怕是更不好過嘍,要是我是二娘子……”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地身子一抖。
嘖嘖嘖,這事擱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只怕都恨不得一條白綾吊死了事。
莫小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奇怪的晃晃悠悠的包廂里。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這是什么地方,就只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喚,隨即有兩個人影快速聚攏到她身邊。
“夫人,你終于醒了!”
“蟬衣!不能叫夫人了,要叫二娘子!”
莫小蝶震驚地看著面前兩個穿著打扮都仿佛從古裝電視劇中走出來的女子,長年訓練出來的警覺性讓她臉色一變,猛地跳了起來,一把將她們推開。
隨即顧不上深思那兩個女子臉上露出的驚訝神情,快速地往前一邁,推開了面前的門。
帶著滾滾熱浪的風撲面而來,伴隨著眼前層出不窮的巍峨城墻和鱗次櫛比的古典建筑,讓她差點懷疑自己被匪徒那一下刺傻了。
莫小蝶是一名女警。
在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從警校畢業后,就被派到了省廳的特別行動組,參與偵破了數起重大案件。
成績有了,名聲自然也大了,漸漸的,“鏗鏘玫瑰”這個稱呼在X省流傳開來,成了可以震懾上至亡命之徒下至小偷小摸的存在。
眼看著她就要從一個初出校門的菜鳥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隊長,莫小蝶萬萬沒想到,她最終折在了自己的心魔上。
那時候X省出了一個兒童拐賣團伙,短短半個月就綁架了十幾個孩子,莫小蝶和隊友找到了他們的據點,直接把他們的老窩踹了。
當時有一個匪徒抱著一個孩子拼死逃出了他們的包圍圈,莫小蝶立刻追過去輕而易舉將他制服,然而就在她把他按在地上準備給他戴上鐐銬時,那個匪徒突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著:
“女兒,爸爸對不起你……”
莫小蝶愣了一下。
就是這一瞬間的松懈,她被匪徒一個鯉魚打挺摔倒在了地上,被反過來制服了,隨即他臉色猙獰地從地上抓起一塊他們打斗時碎了一地的玻璃,狠狠地朝她的心臟處刺去……
莫小蝶在失去意識前,腦海中閃過的最后一句話是,尼瑪,早知道她就先把這混蛋的四肢卸了……
參與過那么多命懸一線的危險任務,莫小蝶何嘗不知道,很多時候一秒的疏忽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然而匪徒那一句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話,狠狠擊中了她心底最為柔軟的地方,讓她一瞬間仿佛靈魂抽離,回到了遙遠過去的那一個夜晚。
所謂鏗鏘玫瑰,其本質也不過是一朵脆弱的玫瑰,只有把玫瑰百煉成鋼,她才能真正立于不敗之地罷。
曾經打遍省廳無敵手的她最后竟然死在了一個哭哭啼啼的男人手上,真真是晚節不保!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再醒來,她就發現自己處于一個莫名其妙的境遇中。
外面趕車的車夫見到突然探出頭來的莫小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急道:“娘子,您快進去,這樣危險。”
娘子……
莫小蝶有些呆愣地和車夫對望了一眼。
突然,她察覺身后有人靠近,立刻轉身,雙手握拳,眼神凌厲,擺出了一個防御的姿勢。
被嚇到的蟬衣和辛夷快哭了,她們娘子這是受了刺激瘋了?
性子較為沉穩的辛夷穩了穩心緒,輕聲帶了點安撫道:“娘子,您怎么了?是覺得馬車里太悶了嗎?侯府快到了,奴婢給您開窗散散風可好?”
馬車?侯府?
莫小蝶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好了,眼神一凜,厲聲道:“你們是誰?”
蟬衣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娘子,您不要嚇奴婢,奴婢和辛夷是自小跟在您身邊的貼身侍婢啊,您是我們南平候府的嫡出二娘子啊!”
蟬衣……辛夷……南平候府……嫡出二娘子……
這些詞為什么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隨著這熟悉感而來的是一股深深的不安。
莫小蝶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叫什么?”
淚眼模糊的蟬衣呆呆地看著莫小蝶,“啊?”了一聲。
辛夷眉頭微皺,一臉訝異。
莫小蝶再次深吸了口氣,語氣帶上了一絲不耐,“我是說,我的名字。”
蟬衣和辛夷表情怪異地對看了一眼,最后還是辛夷遲疑地開口,“娘子姓魏,名子宜……娘子可是睡迷糊了?要不要喝口水?”
魏子宜……
莫小蝶沉默良久,覺得自己這么多年來堅信的科學主義世界觀正在破碎的邊緣,一時竟不知道作何回應。
警校作風粗獷,很多男生都不把她們當女生看,各種葷話俗話拈手就來。
莫小蝶這時候想起了那些男生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活在這個操尼瑪的時代里,對凡事都要抱著去他妹的心態。
果然去他妹的。
她!竟然成了一本狗血言情小說中的悲催女配!
最去他妹的,那還是一本太監了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