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仁走進禮宴敞軒,便見前面圍了許多人,也不知在說什么,甚是嘈雜。
與他同行的何成很感興趣,拉上夏侯仁就過去,“走,過去看看。”
倆人才上前,后圍著的人認出夏侯仁,連忙行禮,高聲道:“夏侯公子來了。”
夏侯仁是有名的名士,立即有人讓開位置。
夏侯仁猛的一下就和對面的“人”面對面了。
他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鏡子里的人,鏡子里的人也在冷靜的看著他。
立即有人問道:“夏侯見過這琉璃鏡?”
夏侯仁回神,微微一笑道:“第一次見,不知這琉璃鏡是誰拿來的?”
“我們來時就擺在這里了,應該是趙氏的。”
“趙氏竟有如此奇珍。”
“是不是前上蔡伯留下來的?”
“趙家還真舍得,這樣的好東西也舍得擺出來。”
“或許是要與石季倫隔空斗富?哈哈哈哈……”
但也有人覺得這個笑話不好笑,“趙公節儉,其后人應該也不是奢靡之人,這鏡子擺出來或許只是給我等一觀,未必有炫富之意。”
話音才落,不遠處的屋里傳出一道驚呼,于是站在不遠處的士人擠進屋里看,不一會兒敞軒這邊的人都知道了,“那邊屋里也有一面鏡子,也是這么大的。”
士人們忍不住對視一眼,“趙家這是在炫富?”
但不多會兒,又有人在其他地方發現了全身鏡。
于是大家感興趣起來,想要知道趙家到底在這園子里放了多少面鏡子。
大家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這屋里也有一面。”
“咦,這邊屋里也有一面。”
園子里熱鬧起來,趙程到時,大家正歡樂得好像過年,看到趙程,當即有人高聲問道:“趙子途,這鏡子是從何處來的?倒是可以正儀容。”
趙程不知道趙含章在園子里放了很多面鏡子,面對他們的疑問,他也是一臉迷茫。
有人知道趙程在趙氏不管事,當即問道:“趙子念呢?”
趙銘正在園子的隔壁宅子里。
這邊是他家,有棟三層的觀景樓,可以居高臨下的看到整個園子。
這處園子是趙氏為了給趙長輿選官后特意修建的,在他家和老宅之間,兩家都有一棟高樓修起,能夠俯瞰整個園子。
趙含章不知道當初他們修建這兩棟高樓時想的是什么,但這的確方便了她看這些遠道而來的士族。
趙銘回頭看到她已經換下繁重的禮服,一身素服,雙手規矩的握于腹前,盈盈而立在窗前,姿態從容,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不愧是世家女。
誰能想到她能上陣殺敵,擊退石勒呢?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去看她,“你不參加禮宴,誰代你出手這些東西呢?”
趙含章道:“我還請了上蔡縣的柴縣令。”
趙銘就不說話了。
趙含章轉身下樓,“汲先生已經在老宅里掃榻相迎,伯父只要給他們指一指路就行。”
“等等,”趙銘叫住她,“你不參加禮宴也就算了,庭涵呢?”
“他在閉關算東西呢。”趙含章知道傅庭涵不喜這種費時的交際,自然也不會委屈了他,道:“伯父找他有事?”
“他到底是傅中書的孫子,才名在外,讓他來參加。”
趙含章道:“他并不需要名士的聲威。”
趙銘不悅,皺眉道:“含章,你不能束縛他的才能,沒有士人是不需要名的,他體諒遷就你,你也該為他著想。”
趙含章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歡樂高談的名士們,嘴角輕挑,“他用不著為這個名而勉強自己,因為將來這些都用不著。”
趙銘瞳孔一縮,看著她走下樓梯。
他皺眉看向窗外的園子,見園子里的名士們都圍在鏡子前,臉上或是稀奇,或是從容。
他深吸一口氣,這些反應是不是也都在趙含章的預料之內呢?
趙銘沉默著,長青躬身上來,低聲道:“郎君,園子里的人都在找您呢。”
趙銘低聲應了一聲,問道:“可有人不持帖前來?”
“有,夏侯仁和何成今日方到西平,他們沒有持帖上門,但因他們是名士,所以寬公子他們也恭敬的把人迎進園子里了。”
趙銘眼中閃過異色,忙道:“把三娘給我追回來。”
趙含章已經走出趙宅,一腳踩住馬凳上車,敲了敲車壁讓馬車開始走。
秋武抽了一下馬,車便溜溜達達的要從園子大門前通過,正巧園子里走出幾個人來,為首的人看到這輛馬車,立即高聲叫道:“車里可是子念兄?怎么請了我等來,伱卻不露面?”
秋武不太確定的讓車速慢下來,“女郎?”
趙含章略一思索便讓車停下,隔著簾子和外面的人笑道:“伯父有事耽擱了,現還在家中,貴客們要想見他,可以讓人去家中請他。”
說罷,她敲了敲車壁讓秋武離開。
“等等,”夏侯仁目光微閃,上前一步,笑問,“車上坐的可是趙氏三娘,傳聞卻敵救趙,又射殺了劉景的趙女郎?”
趙寬忙攔道:“夏侯先生,我三妹妹剛參加完祭祀,還未更衣,先生不如隨我入席,我這就讓人去請銘伯父過來。”
“我等本就不是拘禮之人,我想趙女郎敢上馬退敵,應該也不是拘泥于繁瑣禮節之人,今既有緣碰見了,何不下馬來一見?”
趙含章略一挑眉,便示意聽荷掀開簾子,她彎腰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車下站著的幾人。
眾人吃驚于她的年輕,夏侯仁卻是驚訝于她的樣貌,盯著她的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趙含章踩著馬凳下車,沖著眾人微微一笑,不行福禮,而是雙手交疊行了揖禮,“諸位名士有禮了,在下趙氏三娘,趙含章。”
趙銘從后頭趕了上來,有些氣喘,他見趙含章站在車下與他們說話,也不知說了多少,急得疾步上前,高聲打斷他們的話,“夏侯兄!”
趙含章和眾人一起扭頭看向趙銘。
趙銘跑得太急,想要平穩呼吸已經不可能了,他干脆就做一臉急切樣的沖上去,一把握住夏侯仁的手,“夏侯兄,沒想到真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