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禾挑眉問她,“你覺得黑死病若是在外城小鎮蔓延,那么那位康納森領主會怎么做?”
朱蒂的小臉上展露出毫不遮掩的嫌惡,“他會關上城門,不放進任何一個人,避免危險傷害到他。”
“你們不是很畏懼領主的嗎?”傘傘好奇的問。
朱蒂咬住唇,渾身顫抖了一下,那雙灰色的瞳孔閃爍著不堪回首的痛苦,“康納森不是人!他不配我的愛戴!”
沈洛禾本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沒必要往人家的痛處戳,可朱蒂很快收斂了情緒,聲音艱澀的講道,“他禍害孩子,我旁邊牢房的小女孩才十一歲。那時候我真的很慶幸自己長得不夠好看。”她的雙眸含著對一切認知顛覆而產生的悲觀和消極,急切的想要求證,“神明,康納森會下地獄的吧?他會下地獄的吧?”
不等沈洛禾回答,朱蒂痛苦的低喃,“如果有地獄,我是不是也逃不掉,因為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孩子,看著她……”
就算是被吊死前都沒有流一滴眼淚的女孩哭的泣不成聲,或許有一部分兔死狐悲的傷感,更多的,則是積壓已久的宣泄。
傘傘別過頭,他不懂男女之間的感情和關系,不代表不明白那些齷齪事,沈洛禾給他找的教材里,還有小孩子該如何自我保護的教程,是以,聰明的他馬上理解了朱蒂的未盡之言。這次他沒有出聲,看著沈洛禾半抱著朱蒂,安慰的輕輕拍打她的背,想了想,把紙巾遞了過去。
沈洛禾接過紙巾,先是和這個明顯吃醋但憋住沒開口的小家伙道了謝,隨后交待他,“去餐館端飯過來吧!咱們在你的休息室用餐。”
傘傘立刻開心了,他和屋主單獨吃飯的機會很少,雖然這次多了一個人,可他可以把她忽視掉。
即便如此,傘傘端著飯過來時,扭捏的爭取道:“屋主,要不就讓病人在病床吃吧,她身體底子差,不方便隨便走動。”
對于自家員工,沈洛禾向來很包容,笑著點點頭,“那好!咱們都在這里陪她吧!”
傘傘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有一瞬的垮掉,他悶悶的拒絕,“還是算了吧!住院室環境不好。”他不想為了自己的私心,讓屋主倒胃口。
沈洛禾揉了把他的腦袋,雖說這小家伙依然話不多,為人孤僻,但好歹多了些屬于孩子的活力,居然也會在她面前耍一些任性的小心思了。
朱蒂靜靜的望著兩人,她從沒想過神明竟是如此仁慈,對她的信徒溫柔的像個大姐姐。哪怕這份溫柔不屬于自己,可仍是給朱蒂迷茫的心靈畫上重重一筆,令灰暗已久靈魂多了一份難以形容的色彩。
她永遠忘不了昨天的一幕,所有認識不認識的面孔,叫囂著讓她去死,好像她是罪大惡極的罪人。她在人群中看到面包房的亨利爺爺,他揮動著干枯的手臂,盯著她的目光滿是仇恨。小時候,她曾經給他送過木柴,那時他還夸她是心善的好孩子……
在這些義憤填膺的人群面前,受盡苦難的無辜女人們心甘情愿的縱身一躍,放棄了生命。不放棄又能怎么樣,還要繼續在這個淪為地獄的人間苦苦掙扎嗎?
可朱蒂心有不甘,如果她真的是女巫,如果她真的有詛咒的力量,為什么在她詛咒康納森去死、詛咒扭曲殘暴的教徒去死的時候,魔鬼沒有回應她,而回應她的卻是這位異國來的神明。
神明點亮了她前方的路,甚至給她指明了方向。
她不該心有貪婪的,但她不想離開她,不想讓這份溫暖悄然遠去。
沒有神明的世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沈洛禾并不知道在朱蒂的心底,她成了一道唯一可照亮她生命的光。即使知道了,也只會從側面委婉的打消她這種不靠譜的執念。
沒有誰能救贖誰,便是傘傘,當初也是清醒的想要用交換的方式,得到留下來的機會。
救人可以救一時,卻不能救一世。
可是現在看來,真要把朱蒂送到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在中世紀這種充斥著混亂饑餓和疫情的大環境背景下,可能直接是送人去死。
綜合考量,她決定和朱蒂簽訂臨時合同,看朱蒂的表現和以后的成長進度,再最后確定要不要收她為正式員工。
知道自己能夠暫時留下來的朱蒂,蒙著薄霧般的灰眸瞬間散發出一股強大的生命力,她本就不甘心的死去,如今有了奔頭,高興的蒼白小臉秒變粉紅。
她努力想要表現的更好,卻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敢隨意的開口,只眼巴巴的瞅著沈洛禾,期待能夠和神明簽下契約。
沈洛禾有些冷酷的提醒她,“一旦你無法適應老宅的工作和生活,或者想念你的家人朋友,我還是會將你送回中世紀,所以女孩,在你努力學習的過程中,你我都有反悔的機會!”
怎么會反悔,我寧愿為神明而死,也不愿背負污名而活。
朱蒂的雙眸閃著星光,仿若一種新生。
和老宅簽過約,文字差異會自動消失,但朱蒂不同,她壓根不識字,而且自小生活環境就沒有富足過。像是盧三思那些人,早年家庭收入穩定時有機會攢錢吃個白面米飯燉個肉,但朱蒂從小只啃過硬邦邦的黑面包和煮豆子,苦的她,單是抱著米飯就能白口吃下去三大碗。
若非考慮到她餓得太久,胃會受不了,沈洛禾都有點不忍心阻止。
看著一米五的女孩,實則已經十六歲,不但頭發稀疏枯燥,便是性別特征都沒有發育起來。
盧老伯不免唏噓道:“我們是逃災逃了三四個月,這姑娘像是逃了十多年……”人不能對比,一對比,幸福度噌噌往上漲,尤其是在成為沈洛禾的臨時員工后,猶如生活在仙境。
過去,一睜開眼,每個人都滿心的惆悵,害怕地里收成不好,害怕交不上稅,害怕生個病鬧個災,連累一家子受苦受罪。
而今,一睜開眼,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一看地里的新變化,小苗長了多高,果實墜沒墜苗。唯一愁的是,用餐客人的打賞該怎么花,畢竟他們吃穿用都在餐館,花錢的地方真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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