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金娘子

017 天鵝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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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溫婉坐在桌前,就著一壺茶水,單手托腮,翻看隨身攜帶的《天工開物》。

原主娘死得早,曾經跟著秀才外祖生活過一段時間。

外祖雖是讀書人,卻從來不因她是女子就看輕,反而教她讀書認字寫字。

外祖曾說,正因是女子,才更要讀書明理,省得腦子昏聵輕易被騙。

誰說古人迂腐?

看看溫老爹、看看外祖、看看柳姨娘,還有敢為自己討前程的崔姨娘,溫婉再沒有半點穿越者的高傲和偏見。

“大姑娘,要不你回去歇著吧。反正人也跑不了,我在這里守著,要是醒了我派人招呼你一聲。”柳姨娘心疼溫婉,替她換了一碗安神茶,“今兒你不是剛從安陽回來嗎?別熬著,趕緊回去歇吧。”

溫婉搖頭,“柳姨娘不必管我,我還想看看書,看看賬本。”

柳姨娘見溫婉眉間緊蹙,不由心里也提了兩分,“是安陽的賬本有問題?”

“不好說。這賬本采用的是單式記賬法,只有天干地支和小額流水賬,到年終才來盤算一回,若遇到大宗流水或是先支后收,賬目便是一團亂。千頭萬緒,我一時實在沒有頭緒。”

溫婉揉了揉太陽穴,一想起那賬本就心煩意亂。

柳姨娘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只道:“若是實在看不明白,索性明日叫石金泉來。”

溫婉不好說那石賬房已經有了二心,柳姨娘操心的事情夠多了,不能再火上澆油,“柳老爺子這回…沒生父親的氣吧?”

柳姨娘滿不在乎的一揮手,“氣了好幾回,險些拿刀去找你爹算賬,被我攔下了。這幾天他一個人嘀嘀咕咕的罵你爹呢。”

柳姨娘是柳家唯一的女兒,她上頭有三個弟兄,還有四個堂兄,只得她這么一個掌上明珠,是整個柳家的眼珠子。

溫老爹雖沒有兒子命,但桃花運卻是極好。

可見溫老爹于哄女人一道上頗有天賦。

她得學。

家里的優良傳統必須繼承。

這一晚上,溫婉便沒怎么睡。

那男子高燒不退,燒到下半夜開始出現痙攣和囈語,連內衫和褻褲都被打濕,溫婉很是心疼。

這貨要是掛了,她去哪里找一個物美價廉且有八塊腹肌的手辦啊。

一整晚,陳媽和柳姨娘兩個人忙上忙下,又是給他擦洗,又是給他灌藥,溫婉本想幫忙,奈何柳姨娘說她是個姑娘家,不能為了外面的男人臟了手和眼。

溫婉只好躲懶。

兩個人忙了一宿,直到天微微亮。

陳媽揉著胳膊哎喲叫,“要是這小子不答應這門婚事,老娘第一個收拾他。”

溫婉連忙道:“陳媽,快去咪一會兒吧。”

陳媽哪里肯舍得讓溫婉一個人熬著,當下坐在太妃椅上,往后一躺,“我就守在這兒。屠二爺不是說了這小子身手了得嗎,萬一醒了要跑怎么辦?你陳媽我別的用處沒有,還有一把子力氣,絕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咯。今天我說什么也不會睡的。看誰熬得過誰。”

溫婉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一扭頭——

陳媽已經開始發出均勻的鼾聲。

陳媽,一秒鐘前不是才說絕不會閉眼嗎?

虧我還為了你的忠心感動得一塌糊涂哎!

柳姨娘那邊也趴在桌上,枕著手臂睡著了。

床上那人一聲痛苦的嚶嚀。

溫婉疾步走過去,坐在床頭。

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夢魘,額前全是冷汗,眉宇之間揮之不去的戾氣。

溫婉用羅帕擦拭他的汗。

冷不丁那人睜開一雙迷離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眸子。

幽黑如墨。

深不見底。

“你…你…你是誰?”

聲音猶如粗粗的砂礫劃過喉嚨,干啞低沉。

后世俗稱“氣泡音”。

這是醒了?

溫婉正要叫人,卻發現那人又昏死過去。

感情是半夢半醒呀。

溫婉的視線落在他的腹肌上。

隔著外衫,都能看見腹肌猶如一座小山般起伏。

她強忍自己上手的沖動,隨后看見他腰間的香囊。

大陳朝有用香囊定親的風俗,溫婉可不想招個有夫之婦,她伸出手解下男子懸掛腰間的香囊,隨后打開一看。

碎銀幾兩。

嗯,確實不是個窮人。

再往里掏,溫婉摸到了一張腰牌和路引。

沒了。

沒有女子貼身的羅帕或發絲之類。

應該是個單身狗。

溫婉將那絹布路引攤在燈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壽安縣趙家村趙恒為告給文引事,緣某前往某處探親經商,誠恐前途阻滯,理合告給文引,庶免關津留難,為此給引是實”等字樣。

古代路引等同于后世身份證,若是離鄉必須有官府開具的路引為憑,也就是說,此人是正兒八經的良民。

趙恒?

這是他的名字?

看來這人沒撒謊嘛。至少來歷和姓氏對得上。

溫婉這顆心總算落到實處。

她也害怕招個亡命之徒或是官府重犯當老公啊。

雖說這老公也就起個裝飾的作用,但她可不想在睡夢中被人砍頭分尸再被沖入下水道。

伴隨著清晨的一聲雞鳴,就著窗前一盞燈臺,溫婉繼續往香囊深處掏。

仿佛她掏的不是香囊,而是這個叫趙恒的底細。

“娘子…”

一道虛弱的氣泡音在背后響起。

氣泡音?

溫婉驀的反應過來,抬頭——

那名叫趙恒的男子已經撐著半坐起來,他雙頰燒得緋紅,三千發絲全部散在一側,肩上的薄衫滑落至手臂,露出精致的鎖骨和胸前大半旖旎風光。

那人有氣無力的靠在腰枕上,眸光似春水般迷離,殷紅的薄唇一張一合,吐息間似嬌花般孱弱,仿佛在邀請她褻玩。

來啊。客官,一起玩啊。

甚至。

溫婉完全忽視他眼尾處那團青色胎記。

媽媽呀。

她要不擇手段得到這個男人。

這一刻,溫婉終于明白后世那些死纏爛打非要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們。

這一刻,她就是癩蛤蟆!

她為癩蛤蟆代言!

她都這么有錢了,吃一口天鵝肉怎么了?!不該她吃嗎?!

不對,等等——

溫婉理智回歸,他叫她娘子?

屋內窸窸窣窣的動靜驚醒了陳媽和柳姨娘,兩個人揉著睡眼朦朧的眼睛看向床上坐著的那人。

姑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