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怕啥?
佟睿心中一愣,面上卻白了孫子一眼,“我老胳膊老腿的,可能都沒幾年好活了,你說我怕啥?”
說到這,佟睿嘆了一口氣,語氣也軟了幾分。
“咱們的薩滿大人太激進了,我怕她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又怕你付出了一顆赤膽忠心,卻被辜負;更怕你跟你阿瑪似的,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佟建業頭一回聽他爺說軟話,還有點不適應,搓著手道:“爺,您是知道我的,我從小就非常羨慕你和阿林瑪法那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架勢,發誓長大了也要向你們一樣,為長白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可惜,隨著吉勒塔吉勒塔姑姑和阿瑪的死,外面的情勢越來越嚴峻,那么強大的阿林瑪法也不得不讓大家隱退、低調。
而我,哪怕成了文守,也不過是一個莊稼漢。但如今,薩滿大人給了我一個能發揮我所長的舞臺。
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自古忠孝不能兩全……”
佟建業一邊說一遍看他爺的臉色,看著他爺臉色雖然不變,但眼睛卻瞇了起來,看向炕邊的拐杖,他趕緊跳到一邊,離著有兩米遠。
“您先別生氣,也別動手,我還沒說完呢!”
佟睿都被孫子給氣樂了,“行,你說!今個你要是不說出一朵花來,我就先揍死你,省的你先氣死我。”
佟建業有些委屈,嘀咕道:“說不過就動手,我都這么大了,兒子都快娶媳婦了,您能不能給我留點臉!”
“你嘚吧啥呢?”
看著自家老爺子又瞇起了眼,佟建業趕緊道:“爺,我不想死,云舒,嗯,薩滿大人也不會讓我死的。”
說著,他從衣服領子里拉出一條黑繩,上面掛著一個一寸大小的龜殼,龜殼上閃爍著神秘的花紋。
佟睿作為金阿林的心腹,自然也算有點見識。
“這難道是護身法器?”
佟建業搖搖頭,又開始嘚瑟起來,“您老再猜猜,大膽一點嘛,猜錯了也沒人知道,我又不會笑話您。”
佟睿頭一回覺得孫子不僅欠抽而且幼稚,不過小家雀豈能斗不過老家賊。
佟睿一手酒杯,一手旱煙槍,喝一口酒,抽一口煙,再時不時夾一口辣子兔丁,偶爾捏幾粒油炸花生米,只感覺活著真好。
佟建業一看他爺這“你愛說說,不說拉倒”的架勢,傻眼了。
“爺,不帶這么玩的,您滿足滿足您孫子的虛榮心怎么了!我這都憋屈多少年了。”
這語氣委屈的啊,不看他的那老么磕磣眼的模樣,還當他三歲呢!
不過別說,挺管用,至少佟睿瞬間破功,吸進去的一口旱煙差點沒從耳朵里冒出來,眼淚都給嗆出來了。
待佟建業給他爺爺拍著后背順著胸脯,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這祖孫兩個皆出了一身汗,待二人灌了一口酒,相識哈哈大笑起來。
佟建業給他爺又倒了一盅酒,“您老可算有點笑模樣了,也不枉孫子冒著被抽的危險整一回彩衣娛親了。”
待祖孫二人隔著炕桌盤腿而坐,佟建業才把脖子上的龜殼吊墜,往炕上一扔,只見那龜殼落地地上越變越大。
待那龜殼變得足足有八沿大鍋農村土灶用的大鍋的鍋蓋那么大,這才從底下伸出了胳膊腿和腦袋,整個大變活人。
而等這位像是烏龜成了精的“人”,將右手上憑空出現的一頂斗笠戴到頭上,這才對著佟建業抱拳道:“薩滿座下,盾兵衛,奉命保護外務執事。”
而佟睿目瞪口呆的同時還感覺不可置信,下意識看向這“人”的腳,果然也是離地一尺。
“這這這……”
什么時候兵衛這么常見了?
要知道他跟著阿林尊主一輩子,可也沒這待遇,倒不是金阿林舍不得,而是兵衛的煉制真的很困難(第187章)。
雖然知道如今這位薩滿來歷不凡,但她所顯現的實力總能無數次刷新大家對她的猜想。
若是金阿林沒給她留什么后手,無論是靈仆、還是兵衛,都是這么短時間內她自己煉制的,那她的實力絕對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佟建業就知道看到這個他爺不可能淡定,美滋滋的道:“爺,你放心吧。薩滿大人對認可的人,可是很護犢子的。”
看著孫子這表情,佟睿就知道,他是徹底被那位“年幼”的薩滿大人給收服了。
“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不得不說,這位薩滿大人不僅武力值超強,便是謀略也不落人后,尤其這御下的手段,可真是太舍得下本了。
佟睿不在理會孫子,而是看向飄在旁邊的遁兵衛,客氣的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佟睿自然是見過兵衛的,自然知道它們是有靈智的,只不過一開始像是一張白紙,也需要時間的畫筆在上面涂抹。
就比如此刻這個盾兵衛,雖然離的這么近,但被斗笠遮擋著,看不清臉,但不妨礙佟睿感覺到的他的刻板,這顯然他剛“出生”不久,還只會按命令行事。
不過他還是犯了一個錯誤。
既然知道遁兵衛剛“出生”不久,就像一張白紙,他問話就應該更簡單直白,否則就不會向現在這樣,等半天,對面的遁兵衛也不說話,氣氛頓時尷尬了。
佟建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齜牙咧嘴,這才忍住別笑出聲來,然后咳了咳。
“爺,薩滿大人說了,盾十雖然能力不俗,但智慧上卻不高,您說的話,他大概聽不懂,還得慢慢教。”
佟睿一時無語。
而盾十聽到佟建業提到他的名字,看向佟建業,似乎在等著他的吩咐。
“薩滿大人的意思是,這具盾兵衛以后就跟著我了,如何調教,自然我說了算。但我如今身上也是一攤子事,我就尋思著……”
佟建業說到這搓搓手,一臉諂媚的看著自家爺爺,“爺,你得幫我啊!”
佟睿心里有些想法,雖然怕這具兵衛其實是把雙面韌,但若說不要,別說薩滿大人那關過不去,就是自家孫子這也肯定不能理解。
畢竟能得到薩滿大人親賜的兵衛,還能調教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這是多大的榮譽和信任啊。
是時候做個決定了!
佟睿站起身,看著孫子,嚴肅的道:“我要去見薩滿大人一趟,你不用跟來。”
佟建業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爺,什么事不能明天說。再者,我聽高正彬說,薩滿大人今晚有客,怕是沒空招待您。”
正下炕穿鞋的佟睿頓了頓身子,“什么客人?我怎么沒聽說,誰家大晚上的過來拜會?”
先是有人隨時給薩滿大人送各種吃用,如今又有客人臨月而來。
而這一切,他居然都不知道!
佟睿緩緩吐出一口氣,托了鞋子上了炕悶了一口酒,“巴克什,你說爺爺是不是真的老了?”
佟建業低著頭,眼神有些晦暗,但眨眼間,神情又變成嬉皮笑臉的模樣。
“不老,不老,爺哪里老了。我都四十了,您卻還是孫子剛出生那會兒的模樣!別說,這一細看……哇,爺,您吃什么了?您比那會兒還要年輕了。”
佟睿心里一驚,盯著孫子,見他嬉皮笑臉的,這才放下心來,笑罵道:“我能吃啥?若不是有我孫媳婦,連肉我都快吃不上了。”
“爺,看您這話說的。若是沒孫子我,您哪來的孫媳婦!哇,手下留情,盾十,幫忙啊。”
祖孫兩個雖然都不是習武的料,但搶著那碟子辣子兔丁,只見筷子飛舞間,卻也能看出有些功底。
齊鳳靈也就是葛嚕岱聽著書房隔間的動靜,笑了笑,轉身去廚房煮了一鍋解酒湯。
而這夜色漸漸深了,月亮也到了樹梢,村口的大紅燈籠隨著夜風頗有些搖曳生姿之態,云舒的客人,就在這時候,邁進了長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