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路可退

17.看上去很美

北南:

三居室又冷清了近倆月,

期間只有鐘點工來過幾回,家具上罩著層布,

扯掉后倒是還算干干凈凈。林予壓著步子參觀,比起書店,這里更像普遍意義上的“家”。

簡單吃了口晚飯,時間還早,蕭澤進臥室收拾交流會要帶的衣物,

林予在客廳看電視。電視里播著新聞,

什么之前哪個高中的食堂爆炸了,

哪個年級的學生英勇救人。

林予沒注意聽,

低頭還看他那本《三國演義》。這書是給少兒看的,改編得有點搞笑,

他看得津津有味。

電視里的聲音聽不見,腳步聲的那點動靜倒是聽得仔細,

他抬頭正好看見蕭澤從臥室出來,還拎著個收拾好的方形包。

“哥,

交流會去外地嗎?”

“不是,但一般是封閉的,

會議比較集中。”蕭澤把包放在沙一邊,

然后大喇喇地坐下,“也就兩三天,

到時候我叫個朋友跟你一塊兒看店。”

林予第一反應是蕭堯:“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你說了不算。”蕭澤拿著遙控器亂按一通,

“江橋去,

你管他也叫哥,

正好讓他幫忙清清賬。”

“那好吧。”林予渾身無力地靠著軟枕,磨刀似的哼唱,“我究竟有幾個好哥哥……我的好哥哥怎么那樣多?要問我最喜歡哪一個……當然會選……”

沒好節目,蕭澤把電視關了。

背景音一停,歌聲尤為清晰。

林予正好唱道后仨字:“……蕭澤哥……”

蕭澤前面壓根兒沒聽見,還以為叫他:“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謳歌你一下,林予心里嘀咕。嘀咕完把書拿起展示:“哥,我看到大名鼎鼎的草船借箭了。”

蕭澤不動彈:“看吧。”

林予有感而:“你現在就跟草船上的假人似的,一動也不動,是不是等著箭往你身上飛呢?”

蕭澤其實在想交流會的研討項目,隨口回答:“飛唄。”

說完不到半秒,眼前影子一晃,林予飛撲過來直接砸到了他身上。“你他媽,”他條件反射抬手接住,感覺腹肌都被砸平了,“你又病了?”

林予擰著個扭曲的姿勢:“你不是讓飛嗎?”

蕭澤抬抬下巴:“我現在讓你回屋睡覺。”

撿上書準備回臥室,林予步伐輕盈,還繞到餐廳關了燈。走兩步轉個圈,跟妖嬈哥玩了一天,仿佛吸了不少致命的風騷之氣。

走了幾步又回頭,他志得意滿:“哥,我還是想和冰淇淋柜一較高低。”

第二天各奔前路,蕭澤直接開車去了研究院,林予回貓眼書店。后半夜開始下雨,一直沒停,這會兒冷颼颼的。林予穿了件蕭澤的外套,極其不合身,但是極其暖和。

昨晚的話只開了頭,他是這么想的,風水屬于化學措施,冰淇淋柜屬于物理措施,比較起來有些不搭界,于是他也想弄個物理措施。

反正蕭澤沒在,林予的膽子直逼房頂,開門就掛了牌子——消費滿五十可算命一次。

一上午忙死了,來安裝冰淇淋柜的和爆米花機的,來看書逗貓的,反正比平時熱鬧多了。林予一個人忙前忙后,心說那什么江橋也不太靠譜,都幾點了還不來。

突然入耳一陣躁動的引擎聲,林予循聲望去,又是那輛粉紅色的跑車。車門旋開,又是花枝招展的妖嬈哥。

蕭堯剛起床,拎著早餐進來:“弟弟,我來幫忙了,吃早餐了嗎?”

林予接過給他的那份:“謝謝妖嬈哥。”

“謝什么呀,這幾頓都我請,想吃什么直接說。”蕭堯叼著根薯條,“江橋不舒服,還睡呢,我就替他來了。”

他們倆看店,蕭堯本來就是當老板的,根本不會伺候人,活兒沒干多少吧,爆米花吃了好幾桶。林予敢怒而不敢言,一邊招呼客人一邊用眼神對蕭堯進行千刀萬剮。

蕭堯打了個飽嗝:“吃飽了就困,我上去瞇一覺。”

林予盯著那道婀娜多姿的、一米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情不自禁地學著扭了扭屁股,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放棄了,就這樣樸樸素素的也挺好。

正了風水加上添了設備,店里的生意明顯變好了,而且大家算命的熱情還很高漲。林予挖著冰淇淋,看著手相,崩著爆米花還要收銀算賬。

就這么忙了大半天,午飯都是下午才吃的,到了晚上人漸漸少了,他想起來蕭澤說要把這個月的賬清一清。

對著電腦和賬本,林予有點頭大。算命學家研究的都是比較抽象的東西,這些數據太實打實了,他看了有些頭暈惡心。

正磨蹭著,怠工一整天的蕭堯下來了,打著哈欠夾著煙,昏昏沉沉,像受了情傷。果不其然,蕭堯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坐下,正對著林予,一聲嘆息:“夢見我的初戀情人了。”

林予沒來得及搭話,但是不妨礙。

“他是個乖仔,念書很用功,連‘操//你媽’都沒說過。”蕭堯吹了口煙,“但是初戀就是很純嘛,所以當時我挺喜歡他的。后來,唉。”

林予已經忘記賬目算到了哪天:“后來怎么了妖嬈哥?”

“后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蕭堯突然唱了一句,還挺難聽,“他非我杯茶,我就只好把他倒了。可是,唉。”

林予問:“可是又怎么了?”

蕭堯把煙吸完:“可是我那杯茶,根本就不讓我泡。我只好,唉。”

林予已經平靜:“你只好怎么了?”

蕭堯看著他:“我只好泡咖啡啊,泡奶粉啊,泡芝麻糊啊。”

“那也挺好的,感覺都比茶甜。”林予低頭看賬本,一行行數字看得他頭暈。假設那杯茶是蕭澤的話,那妖嬈哥是不是已經放棄了?

可是昨天還信誓旦旦地要這樣那樣呢。

“弟弟,別看了,聊會兒天嘛。”蕭堯搗亂。林予雙手支著下巴,平視著對方問:“聊聊我哥吧,他有什么好玩的事兒嗎?”

蕭堯邊想邊說:“他啊,去年冬天他從外地考察回來,直接去我家過平安夜。他太累了,喝了幾杯就睡了,我就給他脫衣服。”

林予警覺道:“脫衣服干什么?!”

“洗澡啊,他奔波完不得洗澡啊。”蕭堯白了他一眼,“我弄不動他,就和江橋一起,結果脫了他上衣現他后腰上有個文身。”

林予好奇地問:“文的什么?”

蕭堯望著玻璃杯中的綠茶,眉間凝起淡淡的失落:“文了一個音符。”

“音符?有什么緣故嗎?”

“也沒什么緣故,他對象是拉小提琴的。”蕭堯把綠茶一飲而盡,像灌了口烈酒,“席小提琴手,常年在國外演出,他常年外出考察,兩個人因繁忙的工作行程聚少離多,最終和平分手。”

林予怔著,他覺得有點突然。如果時光能倒流回幾分鐘之前,他一定不會問,因為他現在知道了這些,覺不出一點高興。

蕭澤給他的感覺是誰都不喜歡的,那么強勢,又總那么漫不經心,好像誰都不在乎。可是既然能把和對方有關的東西文在身上,想必當時的感情肯定很深。

不知不覺,夜也深了。

林予去拉卷閘門,還沒拉到底又被里面伸著手托起來。蕭堯拿著外套鉆出來,看樣子要走,說:“弟弟,自己睡害怕嗎?我得走了。”

林予關心道:“這么晚了還出去嗎?”

“才十點啊。”蕭堯捏了把他的臉蛋兒,“這叫夜生活,你目前還沒有,什么時候才有我也不知道,要不你給自己算算?”

粉紅跑車絕塵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尾氣。林予鎖門后繞到偏門,抬頭覺月光很亮。他累了一天,腿一軟坐在了門口臺階上。

拿出手機,沒來電也沒信息,一級孤獨。

他編輯道:哥,你睡了嗎?今天店里客人變多了。

蕭澤看到信息時剛從化驗科出來,剝了手套直接按下通話鍵。他向來覺得打字麻煩,所以很少信息,一般想說什么都是直接打電話。

接通了,他沒半句廢話:“把門鎖好再睡。”

“嗯,鎖好了。”林予沒想到蕭澤會打來,他在自己的膝頭畫圈,“哥,你今天忙嗎?什么時候回來?”

“后天回,有事兒?”

“沒有,隨口問問。”

“那掛了吧。”

“哥!”林予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急得又開始畫三角,“今晚星星好多,冰淇淋都賣完了,只剩一點點……”

蕭澤莫名其妙:“忽悠蛋,有話直說,別把你憋裂了殼。”

林予鼓起勇氣:“哥,我覺得店里應該放點音樂,古典樂比較合適。你覺得呢?你喜不喜歡小提琴曲?”

蕭澤回答:“還行,《梁祝》挺好聽。”

梁祝,梁山伯和祝英臺,為了在一起都化蝶了。

林予吸吸鼻子,比感冒還難受,吭吭唧唧說話像哭:“哥,我什么時候能找到為我文個八卦圖的人啊。”

電話掛了,蕭澤去辦公室把化驗報告擱進了抽屜,然后才從研究院離開。按照安排,會議很密集,研究院的參會人員和所有專家技術員都統一住在安排好的酒店。他開上吉普駛出了研究院的大門,趁著月色轉向了回貓眼書店的路。

青春期小孩兒情緒不穩定,得看緊點。

蕭澤倒不怕林予割腕什么的,比較怕他跑出去危害社會。

可憐林予還以為蕭澤不耐煩了,呆呆地盯著黑掉的屏幕出神。后來坐得屁股都疼,才起身準備回去睡覺。剛打開門,聽見了汽車熄火,頓了那么三五秒而已,他望見了從前方大步而來的蕭澤。

“哥!”林予激動出聲,又迅蔫成一團,“你不會是怕我卷錢跑了吧,我不是那種人。”

蕭澤給他氣笑了:“大晚上不睡覺,在門口打電話磨磨唧唧,你能不能像個正常孩子一樣?”

回到店里,其余燈已經關了,只有吧臺后亮著一盞,所以暗暗的。蕭澤走近看了眼攤開的賬本,直接把車鑰匙一撂:“你睡去吧,我算賬。”

林予沒完成任務,立刻說:“我幫忙。”

“隨你。”蕭澤在吧臺前坐下,二話沒說便開始清賬。林予守在一旁聽指揮,也未一言。末了,他向后傾身偷瞄了一眼蕭澤的后腰。

“哥,你背癢嗎?我給你撓撓吧?”

蕭澤頭都沒抬:“不癢。”

林予憋不出別的說詞:“但我還是想給你撓。”

蕭澤這回抬了頭:“你是不是有點皮癢?”

林予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想打我?那你先讓我給你撓背!”他說完就去撩蕭澤的襯衫,入眼勁瘦的腰肢和盤踞在上面的幾塊腹肌,這時蕭澤已經抬手,巴掌馬上就要招呼到身上。

林予向后一閃,嚇得叫了一聲,叫到一半把另一半卡在了嗓子眼兒。

他看見了那個文身,小小的一個音符。

巴掌沒有落下,蕭澤好像懶得理他了,只能聽見翻賬本的聲音。“哥,文身的時候你一定以為會永遠喜歡吧?”他輕聲問。

“嗯,當然了。”蕭澤漫不經心地回答。

“喜歡了很多年嗎?”

“數不清了。”

“難道……現在還喜歡嗎?”

“喜歡啊。”

現在還喜歡?!林予猛地撲到賬本上,和對方也就幾厘米距離,他難以置信地問:“都分手了還喜歡?那為什么要分手?!”

蕭澤皺眉:“分什么手?”

林予嘴巴一撇,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妖嬈哥都講了,你對象是小提琴手,你就是為他文的這個。你怎么還喜歡他?全中國那么多人,你干嗎這樣啊?!”

蕭澤一巴掌推開他:“什么狗屁,我他媽學了鋼琴去文的,以后多看書,少他媽聽蕭堯扯淡。”

林予愣住,半天才捋明白。

“忽悠蛋。”蕭澤忽然開口,“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那算算我另一半在哪,我盡快找找他,省的耽誤時間。”

林予汗毛乍起,如同大難臨頭,大限將至。他不動聲色地往后退,雙眉微蹙,兩眼低垂,連下唇都緊緊咬住了。

既然算不出來,那就編吧。

林予好生悲壯地念道:“天機只能泄露一句——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蕭澤筆尖停頓,下一句是“不如憐取眼前人”。

他轉頭看著眼前的林予,心想青春期男孩兒怎么這么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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