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娘子,就是妾的婆母,四郎的生母?!”鄭楚兒忍不住問。
慧尼住持點點頭,早已淚光點點。
“在關中,人人都知道公子的外祖母,生下女兒后,女兒剛滿百日,就死了。
又有誰知道,宇文丞相的夫人,竟被擄到了鄴城,成了高歡的侍妾。”
鄭楚兒沒有想到,老住持,竟是宇文泰的夫人,又是自己公爹的侍妾,還是自己夫君的外祖母。
生在戰火連天、硝煙彌漫的年代,多少貴女,淪為權臣的姬妾。
慧尼住持一口一個貴女,那四郎的外祖母,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女兒?
“請問住持,妾的外祖母,貴姓呢?”
“整個大丞相府,只知道宇文丞相喚夫人嬌嬌。”
嬌嬌?父母的嬌嬌女?夫君的嬌妻?
一個高門大戶的嬌嬌女,淪為權臣的寵妾。不知道當時外祖母的感受,是喜還是憂?
鄭楚兒突然一下子想到了元氏皇族,慧尼住持口口聲聲一個貴女,外祖母會不會是元氏皇室之女呢?
“住持,那妾的外祖母,是哪里人氏?”
慧尼住持搖了搖頭,嘆道:
“整個大丞相府的人,都只知道你的外祖母,來自一個最尊貴的豪門大族,但具體是哪個姓氏的豪門大族,只有宇文丞相知道,其他人都不了解,也不敢打聽。”
這么保密?
“敢問住持,妾的外祖母,來到鄴城時,有多大的年齡?”
慧尼住持輕聲道:“在當年,人人都知道,剛生完孩子三個多月的夫人,就病沒了,享年只有十六歲。”
鄭楚兒的腦海里,浮現出在長安的水月軒,那個老仆的話。
老仆說他家女郎的母親,生下他家女郎三個月后,就病沒了。
是否當年的宇文泰,已經知道自己的寵妾,被高祖皇帝占為侍妾,為了臉面,干脆把外祖母,說病沒了?
鄭楚兒心里噓噓,十六歲的外祖母,離開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十多年后,她的親生女兒,竟步她的前程,來到了鄴城。
母女倆的命運,竟何其的相似。
鄭楚兒猛的站了起來急切道:
“住持,妾去叫夫君來,來給老住持上三炷香,磕磕頭。”
慧尼住持不說話,點了點頭。
鄭楚兒爬起來就向外走,一開門,卻見高長恭就站在門外。
那迷人又清亮的眼眸,已一片濕蒙。
“四郎,你都聽到了?”
高長恭默默地點了點頭,一步就跨進了房里。
三炷香在手,高長恭的眼睛,已紅。
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高長恭道:
“外祖母,原來外祖母就近在咫尺,可外孫卻不知道來孝敬外祖母。
外祖母若在天有靈,請保佑四郎找到娘親。”
高長恭說完,長跪不起。
鄭楚兒走過去,蹲在了高長恭身邊,輕輕地撫摸著高長恭的后背,然后陪高長恭跪下。
慧尼住持一看,趕緊過來扶起了倆人。
“主持,如果我的娘親,回到到蓮花庵,請轉告我的娘親,她的兒子,一直在尋找他她。”
“她的兒媳,也在尋找她。”鄭楚兒道。
“好好,如果女郎回來了,貧尼一定轉告你們的話,還要告訴女郎,她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小外孫了。”
“嗯。”鄭楚兒點點頭。
“可可愛了。”鄭楚兒道。
夫妻兩離開蓮花庵時,已是夜色闌珊。
兩人和慧尼住持一起,誦了一個下午的經,為他們的外祖母。
回到府中時,留在府中的高伏,神色峻冷的過來對高長恭道:
“王,王妃,家里來人了,在書房。”
鄭楚兒沒有跟著高長恭去書房,因為書房的四周,都站著一些陌生的護衛。
靜靜地站在書房外的花園里,鄭楚兒默默的等著。
很久,只見一個披著褐色披風的少年,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少年被一眾護衛叢擁著,離開了大將軍府。
鄭楚兒奔過去,低聲問:
“四郎,是陛下嗎?”
一臉嚴肅的高長恭,默默的點了點頭。
鄭楚兒感覺到,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四郎。”
鄭楚兒用自己的小手,緊緊的握住了高長恭的手。
“四郎,妾永遠在你身邊。”
“沒事,一切有我。”
高長恭反過來,用自己的大手,握著鄭楚兒的小手。
“嗯。”
這一晚,高長恭把鄭楚兒送到臥房后,就轉身出來。
一直到天快要亮了,高長恭才回到臥房。
鄭楚兒一夜未眠,等著高長恭回來。
“陛下讓我盡快秘密招兵買馬,秘密訓練,等候調遣。”
鄭楚兒的心,揪了起來。
皇室權力的爭奪,要把她的夫君,牽扯進去了。
“四郎,陛下有沒有提到妾的父親?”
鄭楚兒知道自己的父親,現在已手握重兵。
“岳父大人,駐守險要,西汾州的兵力,要扼制住玉壁的咽喉,不會調往都城。”
皇命在身,夫妻倆都沒有來得及去安德王府,看一眼他們的五弟,便風雨兼程,回到了肆州的九原城。
奉皇帝旨意,高長恭暗中招兵買馬,征集糧草,等著皇帝的命令,秘密開往鄴城。
鄭楚兒從此,憂心重重。
在短時間內,自己的夫君,是不可能征集到多少人馬的。
而且,如今的局勢,任何一個王的兵力,都不可能和常山王,和長廣王掌握的軍隊對抗。
特別是,長廣王還掌握著京畿府。
“你不要擔心,以前有恩于先帝的將領,現在已暗暗的站在陛下這一邊。
我們的陛下,也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愛弘揚佛法,愛聽儒生講授《孝經》的少年了。”
“但愿陛下,少年老成,鎮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在國家危急,即將動亂的時候。夫妻兩人已摒棄前嫌,不再為高洋殺死高澄的事,而懷恨他的兒子。
皇位的正統性,是他們這個年代的人,誓死尊奉的。
因為招兵買馬,鄭楚兒陪嫁的那99匹馬,已派到了用場。
那些陪嫁的商鋪,利潤也被鄭楚兒全部拿來,支持高長恭擴大軍隊。
一支近特殊的秘密軍隊,也悄然成立。那是一只以暗金衛為首的、驍勇善戰的虎豹鐵騎。
時間在一日日的過去,但預想的皇室叛亂,并沒有發生。
從鄴城返回來的消息,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鄭楚兒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這一世,年少的皇帝,不會再遭遇前世的悲慘命運了。
但是,又一個從鄴城來的消息,又讓鄭楚兒和高長恭,懷疑前世的悲劇,又要重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