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來了

第70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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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旭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好久。

“我倒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陸闌珊打了個哈欠,“除非她是個瘋子,才會愛慕一個整日與自己針鋒相對的人。”

“你閉嘴!”陸旭斥道。

陸闌珊挑眉笑著:“你怪我?陸溪言話都講那么明白了。事先聲明,我對她沒好眼色是因為我煩她,可不像某人,心里喜歡,做的事情卻是把人一點點推遠。”

“……為什么?”陸旭自語著,“為什么……她會厭我?她分明一直……都是在笑著的啊……”

自小到大,不論自己怎么奚落她,嘲笑她,她只會惱著火撇嘴,明明生氣了,過了一會又是笑嘻嘻的;不論怎么欺負她,只見過她紅著眼眶卻沒見過她落淚,再過不久后看她又是笑著的,像沒心沒肺一樣。

“因為你對她來說是‘外人’,她不會向外人露出怯弱的一面。”陸予皓淡淡道:“除了……某些特殊情況。”

“哥,你又懂她了。”陸闌珊翻了個白眼。

陸予皓站起身子,去拍了拍陸旭的肩膀:“結束了,阿旭,以后也別糾纏她了。”

陸旭低著頭,恍惚間回憶起了小時,自己搶走她腰上玉佩笑嘻嘻拋著玩時,她邊叫喊著邊來奪,最后玉佩墜入了湖中,她趴在岸上紅著眼睛看了許久,那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淚水,就連睫毛也浸濕成了一排,卻始終不愿掉下來。

在一瞬起,他產生了莫名的情感,喜歡看她皺起眉頭的為難樣子,想讓她目眶中的淚水因他滾落下來。

只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陸旭抬頭,寒風拂面,他從沒覺得哪一年的冬天有這么冷過。

瓊亦沒有留在銀曳苑內用膳,而是出了苑外找竺云蘿。竺云蘿見瓊亦當真來尋她過夜,立即起身去為她熱了飯菜,擺在小木桌上。

“阿蘿天下第一好!”瓊亦一把抱住竺云蘿,坐在小木桌旁提起筷子開始吃飯,雖說是剩菜剩飯,但她吃得如山珍海味般。

“你呀。”竺云蘿托腮見她一如往常吃飯的模樣,輕笑:“不急,慢點吃,沒人同你搶。”瓊亦向口中扒著飯,忽而想到了什么,從身后包裹中掏出一個燭臺:“阿蘿,送你的。聽說這燭長燃不滅,你夜里有時要補做女工,正巧用得上。”

竺云蘿將信將疑:“真的嗎?”

“試試吧。”瓊亦繼續吃著,過不久后收拾碗碟:“今夜阿蘿可得陪我。我去洗碗。”聽她如是說,竺云蘿起身去整理床榻,待瓊亦歸來,二人洗漱之后便一起躺進了褥子里。

瓊亦側著身子躺下:“好久沒和阿蘿一起過夜了。”她拉住竺云蘿的手,“阿蘿,今天發生了好多事……剛剛來的路上我還碰見陸旭,與他吵了一架。”

竺云蘿挪了挪身子:“吵了什么?”

“吵了什么倒不打緊,只是當時說著說著就記起了以前不開心的事……”瓊亦心頭隱隱作痛,“我就開始難過起來……”

“都過去了。”竺云蘿緊緊握住她的手,“都過去了。”

“嗯。”

安靜了一陣子后,瓊亦又喚她:“阿蘿,我那包裹里還有五六兩銀子,是我在學府抽時間做閑工掙的,你拿去抵債吧。”

“我拿你的錢作甚。”聽竺云蘿這么說,瓊亦扭了扭身子,靠在她一側,“拿著唄,我日常沒什么花銷,你不收我就扔了噢。”

“聽學的時候,還發生了好多事情我沒寫進信里,我挑有趣的同你講。”瓊亦與她講述了在青楓鎮上發生的大小趣事,最后,她輕道:“我還查到了有關自己身世的一點線索,阿蘿,我可能是西漠人。”

竺云蘿望著她那雙浮紫的眼瞳,點了點頭:“若是能找到你父母,你……會與他們一處嗎?”

“他們狠心拋棄我,我肯定回來與阿蘿一起住。”她閉上眼,負氣似的信誓旦旦道。

竺云蘿笑道:“不與盛小少主一處了?難不成還要帶著我呀?”

“這……”瓊亦睜開眼,忽而問她:“阿蘿,若你還完債后又該去哪里?”

“我打算待你出師,咱倆一起回阿公生前的屋舍,我打聽了舅姥爺邊的消息,那屋舍確還替我留著,也不算無處可去。現在你覓了良人,我自是一人回去了。不過我會等你嫁進盛家安頓好,再辭去這頭的工事,待回了阿公故土,我會重拾生計,不必擔心我。”

瓊亦聽得難過,垂下眸子,“阿蘿,你這話說得,像是我得了盛暻的喜歡,就要離開你一樣。”

“該是這樣的。”她回道:“瓊亦,盛玄怨心里真有你的話,就會替你考慮好以后的路,你二人定了情,他若不娶,又不推辭,那……你便踹了他。”

“哈?”瓊亦轉念一想:“嗯,你說得對,但感情這事總得一步步來嘛,我真沒想過自己要嫁人,過去總想著阿蘿定能找個好人家的,現在倒不想你走遠了。”

“瓊亦,你入道脫俗,是不用在意俗世規矩,及笄嫁人。”竺云蘿淡淡道,她撫著瓊亦的面頰,“可人長大了,總得事事考慮周全,我不愿你同我一樣,日日夜夜為生計操勞。”

“我也不想阿蘿這樣!”

竺云蘿笑了,“人呀,大多都是這樣。多做些準備心里反而踏實,睡吧。”說完蓋熄了床頭的燈。

瓊亦輕闔上眼,腦中還想著以后的事兒,不一會就睡了過去,竺云蘿只聽見她均勻平穩的呼吸聲,“瓊亦……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竺云蘿去碰她的面頰,微微發涼的食指從她眼角向下觸去,那粉面柔軟,她拇指摩挲了會兒便收回了手,翻身睡去。

瓊亦睜開了眼,竺云蘿背過去的身影顯得那么纖薄瘦弱,她想碰她,卻沒能伸出手。

盛玄怨幾日后回到了洛爻。

盛氏一族自古便守著洛爻一方水土,其府位于白酆山上,相傳此峰為太古平定陰陽鬼氣所起,其下鎮壓著地鬼兇煞萬千,以護中土安寧。白酆山是此片連綿山嶺中最為崄峻的高峰,匿于云霧深處,常人難覓難及。山路陡峭,途有兇獸,從嶺下仰望白酆高山,只覺巍峨而冷清徹骨。

相傳,在天高氣清,云霧散盡之時,還能在山下望見高峰上的玉臺——九嶷臺。不過這些都是嶺下洛爻百姓們茶余飯后的閑談罷了。

盛玄怨回至府中,遠遠便聽見校場處傳來的操練之聲,還未進自己居處——一處名為“靜軒”的屋肆,便于院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盛氏宗主夫人,沈微。

沈微清清冷冷的彎月眉下是一雙鳳眼,顯出幾分凌厲的氣勢,頰上并未施任何粉黛,唇色淺淡,一身利落簡雅的長衫修出身形,倒看不出半分主母的雍容莊重來。

他垂頭作揖,淡淡喚她:“母親。”

“怎回得這么遲?族內弟子都已操練近七八日了你才趕回來?也不擔心誤了修行。“沈微冷冷道,“回靜軒閣凈身,驅了那途中塵氣,申時開始修煉。”

“是。”盛玄怨應道,說罷他徑直向院后行去,沈微打量他幾眼,喝住了他,“盛暻。”

“又有何事?”盛玄怨只停住腳步,并不轉身。

“你這靈魄殘缺,又是何故?”沈微走到他身側,想要來探他靈息,盛玄怨一言不發徑直向前走去,沈微也早習慣了他這脾氣,一甩袖子轉身走遠。

盛玄怨回至靜軒閣中,推開許久未歸的木門,屋內布設一如往常,地面、物架、書柜上不見一絲灰塵,想來是有仆役每日打掃。

他走到放置刀劍的懸劍臺邊放下背上的長弓箭筒,將承影劍穩穩放在那最正中的空蘭架上。放好武器后,他解下身上衣袍,只著單件中衣,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解下束發的靛青色繩結,發絲散下披落在肩頭,他把玩著手里的繩結走向窗臺。窗外是云海和看不清的山巒,盛玄怨的目光沒有望向遠處,而是落在那窗臺沿上——那里歪歪斜斜釘了些弦絲,已經被磨得生了銹,不多不少恰好七根,莫不是哪把琴上的七弦。他抬手,撥了撥那泛著銹光的弦絲,弦發出了錚錚的聲響,不清脆也不好聽,只是極普通的振聲,盛玄怨收回了手,將繩結對齊疊好,在柜中尋了個松木盒兒仔細小心地放了進去。他握著木盒看了許久,才將其安置在柜子里。

推門而出,迎面來的寒風吹得他手腳冰涼,他任由風吹著,讓身體逐漸習慣這種溫度。閣中空蕩而冷清,連一個人影,一點人聲都不見,這種寂靜離他有些久遠,讓盛玄怨沒由來地產生了一種陌生感,不過,他很快就能習慣。

腳下踩著木屐,一步一咯響向浴房行去,只見一老侍守在門口,向他行禮:“少主,您回來了。”

盛玄怨揮了揮手,沒有說話。

“回小公子,二少主正在用浴,您若需凈身,老奴即刻安排人去燒水。”

“不必了。”盛玄怨聲音淡漠:“不想洗。若夫人問起,就說我凈過身了。”

他哪有心思洗浴,在屋棟四周繞了一圈都沒見著尾巴,莫不是那幾個師弟自己養著去了?

老侍拱手:“是。”

正在盛玄怨準備離身時,浴房的門被人拉開了,里邊的人內著一件薄衣,外披厚袍,黑潤的發絲上還沾有水珠,嗓音低沉冰冷:“今日回來的?”

盛玄怨回首,只見是兄長一如既往,毫無表情的面容。

他的二哥,直系次子,盛子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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