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丫一想到李三妹在她當初根本沒同意、結果這死丫頭非要倔著去地里折騰一個上午，才得相當于五分錢、都不夠坐牛車的那點破田艾，接著還敢油嘴滑舌差點把自己帶坑里，臉色就開始發黑，有點惱羞成怒。
就這樣這死丫頭還好意思到她的面前說二丫頭不聽話？
三丫頭真是越來越不長進，還總喜歡拖別的長進的人后腿，聽倆人對質的話，三丫頭分明是不忿于去圩市的機會被奪走所以自己半途溜去玩了，還想把黑鍋扣到二丫頭的頭上。
相比之下，不說二丫頭今天這掙的一塊五，昨天的才是大頭呢，十幾斤的冬菇自家吃了兩三斤，還剩下十斤多，曬干了要是拿到圩市，能賣差不多五塊！
嘖，前后六塊五跟五分錢的對比，再加上那只十斤大海蜇……
張大丫越想越熱血沸騰得想抽人。她暴喝一聲，沖追過來杵在廚房門口還想爭辯的李三妹吼：“死丫頭，整天游手好閑的干吃飯、干活不多話最多的就是你！還不給我滾過來燒火！當自己是祖宗呢還坐等著別人伺候你？”
李三妹渾身的氣焰頓時就像是滾油里澆水炸得厲害的鍋被用蓋子悶上了一樣，一腔子火氣都給堵在了心口。
她好氣啊啊啊！
怎么現在阿媽總是站在二姐那邊！說好的三個女兒當中最疼的就是她呢？！
但是在張大丫這么難看的臉色下，她也不敢再像昨晚那樣摔凳走人，只能委委屈屈地挪進來。中間經過林蓁和那個刺痛她眼的箢子，差點沒忍住伸腳踢過去。
要是真踢，她就完蛋了。
這個認知雖然讓她懸崖勒馬，但心里更憋屈了，坐下來抓起一大把稻草就狠狠懟進灶孔里。
火差點被她懟熄，然后適應了兩秒后就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一般，火苗一下子躥得老高。
“死丫頭你作死啊！要是把飯燒糊了看我不抽死你！”張大丫罵罵咧咧，說著又忍不住將倆人對比，“你二姐進山里，還能拖回來一捆柴呢，你出去瘋玩連根草都不曉得帶回來！你今年都多大了？這是想以后找個懶漢湊作堆……”
林蓁早在李三妹進來時就拎起箢子拍拍李小弟的肩膀示意他出去：“小弟，過來幫我整理一下，明天……”
“明天給我帶好吃的？”李小弟不假思索就接話道。
林蓁看著他眼睛里貨真價實的驚喜：“……我盡量、吧。”
賣冬菇的錢肯定是不能動的，明面上她只有六毛錢的私房，能買到啥？到時候看情況吧。
李小弟也不窮追猛打，對于她的窮應該也是心照不宣了。
晚飯是張大丫張羅的，只有一個菜，就是她之前說的西洋菜蠔豉湯，裝了老大一盆。
李小弟這兩天嘴吃得有點刁了，上桌就撇著嘴小聲抱怨：“今天這也太簡單太清淡了吧……”
臭小子這么不給面子，真是再偏心他都沒法忍。張大丫橫他一眼：“哪里清淡了？哪里簡單了？西洋菜是素，蠔豉是葷，還有這湯，算起來就是一葷一素一湯了。誰家不年不節的吃得有這么豐富的你說？”
李小弟被這滿分的邏輯懟得無言以對。
林蓁倒是吃喝得挺香甜的，看在張大丫的眼里就更覺得越看越順眼。沒看其他人最多只能面無表情地忍住了不吐槽嗎？真是慣得他們！
因為頭一天晚飯的捧場，第二天林蓁除了跟別人一樣吃番薯粥就咸瓜之外，出門前還獲得了張大丫一個煮番薯的獎勵。
番薯還冒著熱氣，用樹葉包著，林蓁出門后借著放進背簍的動作直接放進空間里。
牛車已經在村南頭的路口等著，林蓁到時車上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了，就還剩下兩個空位，林蓁一上車，負責趕車的老牛頭就馬上鞋子一甩，吆喝著牛開始出發。
村里人總一起下地，時間長了就算沒有往來也混個臉熟，林蓁上車后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到了她這個最后到的人身上。她回視這些人，雖然覺得眼熟卻沒有一個是能叫出名字來的，只禮貌地點頭笑了笑。
這一笑，就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一樣，旁邊坐著的一個國字臉的老嬸子，沖林蓁一笑露出少了半顆的大門牙，直接伸手就想去打開她放到腳邊的背簍的蓋子：“朵丫，你這是帶了什么好東西去圩市啊？”
冬菇這些東西就長在山上，先到先得，倒沒有什么不可見人的，就是這個人完全不講究社交距離的態度讓林蓁非常不習慣。
林蓁下意識地伸手按在了背簍蓋子上。
面對那老嬸子的詫異，林蓁笑了笑，把背簍往自己身前拉了拉，才主動打開蓋子甚至微微傾側了好方便車上看過來的目光都看到里面的東西：“就是一些田艾和冬菇。”
“這么多冬菇？”好幾個人的眼睛當即就直了。一個背簍都快滿了，怕不是得有十斤八斤？天啊，那能賣多少錢？！
林蓁在眾人恨不得把東西扒拉到自己箢子里的目光把蓋子合上，謙虛地擺擺手：“只有上面一層而已，下面墊著的都是田艾呢。”
圍觀的目光有明顯不信的，林蓁可不負責給人解惑到底，反正愛信不信的，又不是去你家采的冬菇，是吧？
不過因為這個插曲，她心里就琢磨開了：
本來她是打算先在公社的圩市去試試看能不能把她準備好的鵝和鴨出手的，反正只要錢票到位，供銷社里她要的東西都有。要是找不到賣家，再去縣城。
但現在她的想法變了，一個圩市就那么大，人來人往的難保不被這些“熟人”好奇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盯著，就算避開了她們交易了，到時還要到供銷社里大采購呢，看這些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回到村里不得拿這個當談資說嘴？
要是傳到了張大丫耳里……
林蓁心里咯噔了下。
她目前是弱勢群體，還是要小心謹慎點行事為好。
老祖宗的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牛車在各種田地間的土路中穿行，搖晃了半個小時有余后才駛進一處明顯熱鬧許多的聚居點。這里的建筑基本以磚瓦房為主，生活水準瞧著比大坡村高出一大截。
牛車在一處人群熙熙攘攘所在的外圍停下來，老牛頭招呼眾人下車：“到了。”
這就是山南公社的圩市了。
林蓁下了車，隨著一眾人進入圩市，不過她只在門口打了個轉就轉身出來了，徑直往記憶中有去往縣城公共汽車經過的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