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的視線又落在了張大丫空著的雙手上：“阿媽你今天突然來了……是有什么事？不過今天家里在忙，有什么事都得改天再說。”
如果是上門祝賀新居入伙的，那應該帶著禮才是。沒帶禮，那就不是為這事了。
張大丫被林蓁這么直白的潛臺詞說得有些發懵，但早有準備的她緩了一下之后就反應過來，眼皮子一掀，臉刷地拉下來：“你在家里當女兒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教你的？親媽過來慶祝你入伙，你連口飯都不打算招待？”
“拿什么招待啊？”林蓁坦蕩蕩地哭窮，“都知道我們分家時程家一粒米都沒有給，你這會又兩手空空地上門。飯是沒法招待了，招待十杯八杯茶倒是沒問題。”
他們院里打了一口壓水井，現在用水不用去村里的公共水井去挑了，井水壓上來，一大銅壺里扔一小撮茶葉燒開，喝個水飽肯定是能夠的。
張大丫臉色十分難看。
她左右看看，林蓁家這新房院子的圍墻修得很高，人進門后院門虛掩上，就把外界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不過院里除了林蓁、秦崝和程奶奶這三個主家人，還有陳教授四個和小衍彥。
雖然她對教授院的人向來看不上，但她知道林蓁和秦崝不時會去教授院，說是請教一些不明白的問題，所以林蓁倆人應該會注重在教授們跟前的臉面……
張大丫琢磨好了，就想撒潑，只要林蓁和秦崝顧忌在教授面前不能沒臉，就肯定得讓她留下來吃他們本來準備招待教授們的席面——
程奶奶見勢不妙，馬上起來拉著張大丫的手，一臉的不贊同：“朵丫她阿媽啊……不是我說你，有哪家親媽上門給女兒賀入伙，是什么都不帶的？人家城里人不管去哪里做客，都懂自己帶糧票呢，就是知道誰家也沒有多余吃的。”
林蓁他們搬到教授院后，李小弟不時會過去，也跟張大丫不止一次說過林蓁那邊要什么沒什么，但張大丫裝糊涂就當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也沒指望她能幫襯林蓁了，反正他自己趕海有了收獲是會送一半去的。
這不管做什么，付出與收獲都是相互的，既然在林蓁過得不好的時候不登門不過問，那在她熬過來了日子過得去的時候自然也沒什么好往來的，李小弟是這樣認為的。
這次是他不小心在張大丫面前露了林蓁今天入伙的口風，今天不情不愿地被張大丫硬拉過來的，他站在旁邊臉色尷尬極了，聽到這里嘴里就抱怨他媽：“我就說該抓只雞過來的……”
他贊同阿媽說的，家里的糧食沒有多余的，拿了過來就得讓家里人餓肚子。但雞又不是必須吃了飽肚的，那就捉雞過來唄！
張大丫猛地扭頭狠狠瞪他一眼。
“阿湖，你來。”林蓁沖李小弟招招手，讓他過來代替她的位置跟小衍彥下她閑著沒事鼓搗出來的跳棋，順便跟他說了，“你昨天送來的文蛤我養到今天，打算做湯，你等會留下喝碗湯吧。”
李小弟這個年紀正處于中二又正直的階段，覺得張大丫故意什么也不帶來想占便宜吃好飯，這會遭受冷遇是自作自受，因此被林蓁又招呼立馬嗖地溜過去，堅決認為自己跟張大丫不是一伙的，聽到留飯馬上點頭。
另一邊程奶奶還在跟張大丫訴苦：“朵丫她媽，你是沒有來過不知道哇，都以為阿皓他們手里有一千多！但是你看看這房子蓋的，還有這些新打的家具，全部都是用的好材料好木頭啊！
“這一千多塊都花在這上面了，現在他們手里可干凈得比這塊剛洗過的板石地面還要干凈！所以這不，連像樣的入伙席都沒錢糧辦了，連大隊長他們過來都只招待喝了杯茶！還是小陳他們幾個拎著米拎著肉上門，這廚房才能開伙。”
其實是先前在教授院時都一起吃飯，吃的都是放一起的，這入伙時忙著收拾和搬東西，陳教授他們也不讓秦崝還抽時間往外跑去買東西，把剩下的米和其他吃的都分了一半先送過來了。
程奶奶一臉愁苦，臉都皺成了一臉菊花：“你說，這倆年輕人是不是不懂過日子？手里有個錢就花了，也不想想以后，這肚子里還有兩個呢！別說這會沒有，就算有點吃的寬裕了，那也應該攢起來將來養孩子才是對不對？”
張大丫張著嘴，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她能說什么呢？
她覺得自己遇到對手了。話都被這老家伙說到這程度了，她再指責林蓁不招待她吃飯，那不是明知道女兒家自己都沒吃的，還要為難？而且把以后看到林蓁吃得不錯她再上門的路也給堵了，人家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就算有也要留給孩子。
“兩個孩子也是命苦啊……”程奶奶抹了一把臉，想努力擠出個笑來那笑容卻說不出來的苦澀，“阿皓這邊，你看他阿爸阿媽那些人一個都沒有過來，生怕要幫補兩口子。你這邊過來了，我還以為你多少念著朵丫，誰知道……”
你這兩手空空的就來了，還好意思要吃飯？
想吃飯也行，你這親媽別還不如這些老教授們幾個外人，你至少比照著人家，拎著米拎著雞上門。
秦崝現在覺得讓程奶奶跟著他們養老真是個絕妙的主意，有她這輩份鎮著，誰上門都不好使。就像眼下——你張大丫覺得阿皓媳婦是晚輩應該受你這個長輩教訓？那我還比你高一輩呢！該聽訓的人是你才是！
張大丫臉紅得快要滴血。
不是羞的，而是憋的。
她嘴皮子那么利索的一個人，來之前都想好了怎么利用孝道逼得林蓁不得不招待她吃飯了，而且還得把好東西都拿出來。
誰知道程家這個焉巴巴的老家伙居然像枯木逢春似的，突然就抖擻起來了？
先前她去程家跟黎春花談婚事的時候，這老太婆毫無存在感。如果不是因為分家時這老家伙被推給程皓這個孫子養了，她壓根都想不起來程家還有這么一個人。
然后這老家伙居然還能懟得她無話可說！
張大丫氣得轉身就走。臨走前記恨李小弟不幫著她，還想故意把他叫走來著。但是轉念一想，他待在這里吃飯，家里就能省一頓他的口糧，就忍住了沒開口，心里決定等他回去了要重點教教他應該站在哪一邊才是。
看著張大丫的背影消失，李小弟松了口氣，覺得終于不用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