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這個規矩。”
是澎于秋的聲音。
梁之瓊足足愣了三秒,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動作緩慢地從地上抬起頭。
這副狼狽模樣,實在是算不上好看。
滿臉的灰塵,還沾了雜草,亂糟糟的發絲,夾雜著汗水黏在額頭、臉頰上,再好看的一張臉,在接受過高強度訓練的折磨后,總會破壞些美感,更不用說是現在這般的狼狽了。
她眨了下眼睛。
很大的一雙眼睛,淺褐色的瞳仁,在抬眼的一瞬間,好像有光從她眼底一點點漫開,但又緩緩回歸于平靜。
映入她眼簾的,無疑是澎于秋的身影。
經歷過同樣程度的訓練,可跟梁之瓊的狼狽不堪相比,澎于秋儼然算得上衣衫整潔了。
他就在她跟前蹲下來,低頭看著她,神情淡淡的,跟以前似乎沒什么不一樣。
但是,梁之瓊并不想看到他。
尤其是——分明是同樣的訓練,為什么他能輕松提前完成,自己卻倒地不起?
心里沒來由升起憤怒情緒,梁之瓊撇嘴,怒氣沖沖地道:“看我笑話的?”
打量她兩眼,澎于秋道:“我背你回去。”
“真的?”梁之瓊下意識問著,但一想到先前的恩怨,當即冷下臉來,義正言辭地拒絕道,“我不要!”
澎于秋也沒有強求她,而是分析道:“你這樣回去,需要一個多小時,加上睡眠時間不夠,明天的訓練就甭想繼續了。”
梁之瓊咬著唇,思考著他所說的話。
不可否認他說的有道理,更何況,她甚至都動彈不了,從地上爬起來的方法她都沒想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滾回去、爬回去。
但,就這么貿貿然答應澎于秋,未免也太窩囊了點兒。
過了片刻,梁之瓊深吸了口氣,張口就喊:“我不——”
“走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打斷了梁之瓊豪氣壯志的話,也讓她后續那句“用你背”給咽了回去。
一瞬間,在看到澎于秋起身時,她還以為是澎于秋這個死沒良心的就這么丟下她走了,可下一刻,澎于秋就彎下腰來,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梁之瓊糊里糊涂的,未回過神,就見澎于秋背對著她,然后偏頭朝她道:“上來。”
于是,梁之瓊總算反應過來,她咬著唇,看著身前的寬闊的背,猶豫不決。
“不是我找你背的。”梁之瓊強調道。
“嗯。”澎于秋應聲。
“就這一次。”
“嗯。”
“其實我能自己走的,但是你非要——”
“是。”
澎于秋打斷她。
梁之瓊總算滿意了。
她很快就跳上了澎于秋的背,但在澎于秋將她背起之際,她忽然想到什么,“可是,唐詩——”
“我沒——”
從地上爬起來的唐詩剛想說話,話就被迎面走來的人打斷了。
“沒事,你們先走吧。”
紀舟朝這邊走了過來。
澎于秋跟紀舟對視一眼,然后澎于秋朝他點了點頭,就背著梁之瓊離開了。
沒有規定說不準互相幫忙,只是先前他們都有必須獨立完成任務的意識,所以沒有這種幫忙方式。但按照規矩來講,這種方式是可以的。
更何況,從某個方面來講,連走捷徑搭便車都允許存在,這個……等于是小意思了。
紀舟自然不會制止澎于秋。
“唐詩。”
澎于秋和梁之瓊一走,紀舟就將注意力放到唐詩身上。
“到!”
條件反射地站直身子,唐詩規規矩矩地應聲。
看她有些緊張的模樣,紀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道:“說過了,不用這么拘謹的。”
唐詩眨了眨眼,不知該說什么。
“我來背你吧。”
慢條斯理地將袖子挽上去,紀舟笑著朝唐詩說道。
“不,不用,”唐詩驚訝地睜大眼,下意識地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跟梁之瓊不一樣,梁之瓊是真的累得爬不起來了,但她還是可以走的,雖然速度會有點慢,但她還是可以走回去。
“這樣就有失偏頗了,”紀舟輕笑,“我比較喜歡一視同仁。”
被他溫和的視線盯著,又聽著那低緩柔和的嗓音,唐詩感覺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著,她低下頭來避開與他視線對視,卻掩飾不住漲得通紅的臉色,紅色一直蔓延到耳根,不多時,連耳尖都紅撲撲的,看著就燙。
唐詩局促地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見她久久沒有開口說話,紀舟道:“如果你嫌棄我的話,我可以找別人來。”
反正還有幾個翻倍跑的沒有訓練完。
“沒——”唐詩想反駁,但一抬眼,又對上紀舟充滿笑意的眼神,她又立即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吶,“那個,麻,麻煩你了。”
她久久沒敢抬頭,可聽到了低緩的輕笑聲,不是一種嘲笑,而是那種能讓人放松的輕笑。
紀舟轉過身,背對著她。
唐詩爬上他的背的時候,緊張到發抖,在紀舟起身的一瞬間,她想到的是——
最近又胖了兩斤,他不會覺得重吧?
然而,回應她心底答案的是紀舟略帶訝然的聲音,“這么輕?”
那一瞬,唐詩的心,忽的漏掉一拍。
慘了。
唐詩絕望地想。
一直等紀舟和澎于秋走遠,墨上筠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耐心等候墨上筠的閻天邢,見她總算有結束這一場偷窺的跡象,總算松了口氣,問:“看完了?”
“紀先生平時有這么溫柔嗎?”
晃了晃望遠鏡,墨上筠覺得匪夷所思。
她看到的紀舟,都是人人避而遠之,動不動給人挖坑的。
閻天邢道:“他只坑自己人和敵人。”
唐詩也好,梁之瓊也好,在紀舟這兒都是弱者,算是被保護的那一類人。
待遇自然不一樣。
不過這一點閻天邢沒跟墨上筠挑明——畢竟這需要明確說出唐詩、梁之瓊跟他們的實力差距,沒準又讓墨上筠受到點打擊。
將望遠鏡丟到后座上,墨上筠四處環顧一圈,然后問:“說起來,我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好像感覺,忘了點什么。
“沒有。”
眉頭微動,閻天邢當機立斷地否定道。
墨上筠詫異地挑了下眉。
但,她擰眉思考了三秒,確實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決定就此放棄。
閻天邢發動著車,準備往營地方向開。
與此同時,營地里。
一輛吉普車停在門口,段子慕站在路邊,時不時朝基地到這邊來的方向看去,但往往看到的都是跑回來的學員。
段子慕的神情漸漸僵硬起來。
擦,絕望這兩個字,一筆一劃的,他都要寫完了。
但,還是沒看到人影。
“死心吧,”蘇北靠在門邊,一邊喝著炊事班班長給的雞湯,一邊無情地給段子慕潑冷水,“沒準人家壓根沒想起你,把你要走的事情早拋到腦后去了。”
“這個時間他們不是該回來了嗎?”段子慕擰起眉頭。
就算把他給忘了,墨上筠也該回來了吧!
牧齊軒和陳雨寧都回來了!
蘇北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提醒,“你別忘了,她身邊還有個人。”
段子慕打著墨上筠的主意,但是,人家墨上筠是名花有主的,段子慕在閻天邢眼皮子底下打著他女人的主意,閻天邢沒有暗地里捅段子慕幾刀,已經算是仁慈了。
不過,換句話說,也可以證明閻天邢壓根沒把段子慕放心上。
但這個時候,閻天邢若是會放墨上筠回來,專門送上段子慕一程……那就是純粹地犯傻了。
段子慕嘴角微抽,覺得這次過來砸場子,砸的非常失敗。
慢條斯理地將湯給喝完,蘇北催促道:“走吧,我就不送了。”
說完,她就轉身打算走。
“誒,這么絕?”
段子慕沒忍住道。
怎么著,一個兩個,都這么無情?
“不是我絕,而是——”微微一頓,蘇北聳了聳肩,“再這樣拖下去,我估計等你的直升機,這個時間已經飛回去了。到時候就算你想走,也只能靠著你這矯健的身軀一點點地游回去吧。”
再者,她都在這里陪他等了半個小時了,送個人這么折騰,還不如不要這種場面活兒呢。
段子慕抹了把臉,在對人性極度絕望的情況下,竟然覺得……她說得還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