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清

第四章 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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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貞平淡地看著她們離去,轉過頭來發現青瑗居然還沒走。

“你也快去準備吧,既然進了王府的門,便也有你一份。”她淡然說道。

青璦低眉順目地,屈膝行了一禮,道:“多謝福晉。”頓了一頓,又說,“謝福晉幫青瑗解圍。”

婉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我幫得了你一次幫不了你兩次,既然進了王府,就要自己想辦法生存,否則只有被人欺負的分。”她冷冷地說。

青璦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凄然:“多謝福晉金玉良言,只是青瑗出身卑賤,無依無靠……”

婉貞冷冷一笑,看著她問:“你要依靠誰?能依靠誰?俗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這世上真正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已,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這點嗎?”

青璦的身子一震,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她,臉色煞白。

“不要以為進了王府就算否極泰來了,就某種程度而言,這里的生活甚至比你在醉紅樓中更加殘酷,所以若不能自力救濟,就算被人欺凌至死也只能怨自己不爭氣,怪不得別人。”她毫不客氣地說。

這話,是對青璦說的,更是對她自己說的。被猛然間扔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就一定意義上講,她要比青璦更加無依無靠,能夠相信的、能夠保護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說完了話,她便不再停留。未來是要靠雙手去爭取的,多說無益,她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是否能夠領會全靠自己的悟性,她留在這兒也沒什么意思了,便轉身離開。

剛剛走過轉角的回廊,冷不防碰上兩個人就佇立在那兒,差點撞了個滿懷。

“啊!”她驚呼一聲,然后定了定神一看,原來是載濤和他的哥哥載灃,不由一陣錯愕,“爺……五爺!”

他們怎么在這兒?而且看起來似乎已經站了有一陣子的樣子,應該看到方才的一切了吧?

她的心中猛地一緊——明知自己的紅顏知己受到欺侮,卻仍然冷眼旁觀,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東西!

載濤并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凝視著她,反倒是載灃微微笑著,說道:“弟妹,好久不見了。”

“五爺吉祥。”她微微屈了屈膝,行禮如儀。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弟妹何必這么客套?”載灃笑道。

他這么說,她卻不敢這么做。且不說他如今已經是王爺身份,她則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貝勒福晉,在這注重身份地位的封建社會里絕對不能以下犯上,單說他日后的身份,就絕對不是她惹得起的。

只要稍微學過一些歷史的后世人都知道,眼前的這位王爺,可正是晚清最后一位攝政王,大名鼎鼎的末代皇帝溥儀的親生父親呢!對著這樣一個歷史名人,她總不免有些緊張。

低垂著頭,她沒有說話,微微后退了一步,彼此間拉開了一點距離。偷眼看過去,正好碰上載濤灼灼的眼神,定定投注在她身上,太過強烈了,甚至使她真真切切地感覺些微的刺痛。

“兩位爺必定有事相談,妾身不便打擾了,先行告退。”沒有追究他們在此的原因,她只想快快走人。

載灃自然是沒有意見的。雖然她是他的弟妹,但畢竟男女有別,避嫌還是有必要的。而載濤則仍舊默不吭聲,好吧,她就當他默許了!

又行了一禮,她低著頭快步走過載濤身邊,一副想要逃離的樣子。載濤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一手拉住了她。

婉貞愕然,抬起頭看他。

“爺還有何吩咐?”她不得不問道。

載濤的眉間頓時閃過一絲尷尬和困惑。為何他會拉住她?為何看到她急匆匆逃避的樣子他會覺得滿心的不悅?

聽到婉貞的問話,他略微有點慌亂,但隨即眼珠一轉,找到了個話題:“今天要量新衣?”

“是的。”她有些莫名的怒氣。果然剛才他們躲在這里,什么都聽見了!可為什么不肯出去調解一下?

“什么時候?”他繼續追問道。

她的怒氣未消,卻忍不住再次愕然——難道他竟連這都不知道?!

不過回頭想想倒也沒什么奇怪的。明說了是給女眷做新衣,作主的人恐怕就是老夫人了,他一個大男人家不理會這種“家務事”倒也正常。

“說是裁縫未時會來,同來的還有綢緞莊的老板。”她于是規規矩矩答道。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開了她的手。

她被他搞得一頭霧水——這算是怎么回事?

……算了,懶得理他。

“妾身告退。”她又說了一遍,然后轉身而去。這次,沒人再拉著她。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就當他大老爺閑著沒事隨口問問吧。

她快步走回臥室里。

吃完午飯,小憩了一會兒,菊月便來叫醒她,說未時到了。

梳洗了一下,她帶著芙蓉來到中院。用現代的話來說,這濤貝勒府東院是居住區,西院是休閑區,中院便是辦公區了。外人來到府里,輕易是不能進居住區的,一應俗事都在中院解決。

出人意料的是,在花廳里,除了老夫人和兩位側福晉以及剛來的青瑗,還有一人赫然在座,正是那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貝勒爺大人!

女眷們制衣,他來干什么?

她不禁滿腹狐疑,卻又不好多問,只能裝作平常地先向老夫人請了個安,再向他道了聲吉祥。

老夫人點了點頭,說:“你既來了,就開始吧。難得今天濤兒也在,咱們先選料子如何?”這話卻是向著載濤問的。

看得出來載濤的出現令老夫人很開心,他卻仍是一臉的平靜,淡淡地說:“母親認為好便這么辦吧。”

她看了看兩人的神色,轉頭對芙蓉說道:“先把綢緞莊的梁老板叫來。”

芙蓉應了一聲去了,不一會兒帶著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進來。

“小的給老夫人、福晉、側福晉們請安,祝各位夫人吉祥如意。”一進門,那梁老板就跪下了,伶牙俐齒說著應景兒的話。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道:“好,起來吧。”

梁老板這才敢站起來,沒想到一抬頭便看見載濤竟然也在座,當下嚇得“撲通”一聲又矮了半截,伏下身子顫巍巍說道:“貝……貝勒爺吉祥!小的該死!小的該死!竟然沒看見您貴人在上!”

載濤皺了皺眉頭道:“罷了,起來吧,不知者不罪。”

梁老板爬起來,滿頭的虛汗也不敢去擦。

婉貞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來到這里近一年,卻始終還不能習慣這種森嚴的等級差別,看著梁老板這可憐勁兒,不由有些同情,出言解圍道:“梁老板,今兒個貝勒爺特意來看看你家的料子,還不快吧東西拿上來?”

梁老板一驚,急忙道:“小的該死,竟然讓貝勒爺和各位夫人久等!今年準備好的料子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就等老夫人、福晉們過目。”

婉貞沖著芙蓉點了點頭,后者會意地走出去,不一會兒,下人們便捧進了一疊疊整整齊齊的布料。

梁老板擦著汗,見到自己的貨物后終于找回了商人的感覺,神色輕松了許多,諂笑著對老夫人、載濤和婉貞說道:“貝勒爺、老夫人、福晉請看,這是小的專門為王府準備的料子,都是上好的綢緞,配上今年新打的棉花,保證舒適、體面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