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氣急

第一百四十七章氣急

鐘德全暗道一聲“糟糕”,沒想到即使皇帝下令在宮中封鎖這個消息,卻還是被福晉給知道了,這可怎么辦?

饒他自負聰明,面對如此情形卻依然一時找不到解決之法,只得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話來。

婉貞一見,心頭更是沉重,愈發肯定了此事內情并不簡單,不由加重了語氣,厲聲道:“鐘德全,你給我說實話他怎么可能會謀反?實情究竟是怎樣的?”

鐘德全無法,只能苦笑著說道:“回福晉的話,此事又哪有什么實情不實情的?鐘郡王勾結洋人、拉攏朝臣,意圖不軌,連他自己都供認不諱了,皇上這才秉公辦理,治了他的罪。但皇上念著他護駕有功,從輕發落,這才只是幽禁而已。福晉您多心了。”

婉貞只覺得一陣眩暈,急忙靠在炕桌上歇了口氣,這才覺得好些了,深深呼吸了兩下,斬釘截鐵地道:“胡說爺會謀反?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反了,那也絕對不會是爺鐘德全,你到底有什么是瞞著我的?”說到后來,語氣漸漸加重,已幾近斥責。

自從認識以來,婉貞對他一向都是謙和有禮的,又幾曾這般疾言厲色過?鐘德全不由得暗自叫苦,可這件事確實就是如此啊,要他說什么呢?至于其中更深層的內情,那是他敢隨便說的嗎?

思忖再三,他只能撿著些能說的說道:“這……鐘郡王確實是沒有反叛的心思,但他的所作所為又確實有著謀反的影子,這……”發覺越說越說不清楚,他心頭一急,干脆“撲通”一聲跪下了,哭喪著臉說,“福晉,奴才嘴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啊”

然而婉貞是多么聰明伶俐的一個人?就從這只言片語中,便也能拼湊出一些事情的真相來。

“沒有謀反的心思,卻有謀反的事實……”她反復咀嚼著這句話,驀地心中一驚,抬眼看著鐘德全,顫聲道,“鐘德全,你老實說,這件事……是否跟我有關?”

鐘德全心中巨震,再次深深體會到了福晉心思的玲瓏剔透。然而這樣的玲瓏剔透卻并不是什么好事啊若是她一無所知也就罷了,對她、對皇上、對鐘郡王都好,但既然現在她已經猜了出來,又該怎么辦?

頭皮發麻,他只能強笑著說:“福晉,您真的多心了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兒,而您一直深居宮中,又怎會跟您有什么關系呢?”

婉貞經歷了那么多事,早已學會了凡事不能用耳朵聽,只能用眼睛、用心去看。言語是可以騙人的,但神情動作卻總會泄露出人在內心深處的真相,于是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鐘德全,自然也沒漏過他臉上一閃即逝的慌張,和故作鎮定的心虛。

心臟猛地像被一只手給緊緊捏住了,她一瞬間只覺得呼吸困難,眼前一黑,竟然就這么暈了過去

“福晉”鐘德全和喜煙驚叫著撲上去,只見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氣息奄奄,不禁嚇得一身冷汗。

鐘德全終究鎮定一些,趕緊對喜煙說道:“快把你主子抬到床上去,我這就去稟報皇上,宣太醫”

喜煙正在六神無主呢,此時聽到他的一連串吩咐,立刻便像有了主心骨,急忙點頭應了,照著吩咐去做。鐘德全看了一眼暈厥的婉貞,深深嘆了口氣,匆匆出門去了。

回到養心殿,他也顧不得光緒還在看奏折,急忙把婉貞暈厥的事情報告上去。光緒聽了,自然是大驚失色,一面拔腿就往永壽宮走去,一面命人趕緊去宣太醫。

一邊走,他隱忍著怒氣勃發,一邊沉聲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暈了?”

鐘德全快步跟在他身后,聞言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他的臉色,惴惴地說道:“是……是方才福晉找了奴才過去,問起……問起了鐘郡王的事兒……”

光緒的腳步一頓,回首,利劍一般的眼神直直射向他的臉上,怒火如火山爆發,再也隱藏不住:“究竟是誰告訴她的?”

鐘德全嚇得腳一軟,“撲通”一聲又跪下了,磕著頭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奴才也是等到了福晉跟前兒才知道她已經察覺了鐘郡王的事兒啊”

光緒心中又氣又急,怒斥了一聲“飯桶”,便又轉頭繼續向前趕去。

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在這宮里除非完全不做,否則就沒有不透風的墻。只是他終究心中有愧,所以便自欺欺人地想著能瞞過一時是一時,下意識地拖著罷了,心底深處,也是從未想過能夠瞞過婉貞一世的

只是沒料到這場拆穿來得這么快,在他還完全沒做好任何準備之時就已經發生,快得讓他措手不及。他早知婉貞不可能會接受這樣的結果,然而等真正聽到她為此而暈厥,心中的疼惜和慌亂完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一時之間,竟也有些亂了手腳。

快步走到永壽宮,原本一直平靜冷清的宮中卻已經因為主人的暈厥而一反常態,彌漫著緊張而混亂的氣氛。此時見皇帝匆匆走來,一干宮女太監們更是嚇得手腳亂顫,頓時跪了一地,嘴里的“皇上吉祥”幾乎顫不成聲。

光緒無心理會他們,快步走進了西暖閣,喜煙正在里頭守著,見皇帝來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氣,心里反倒鎮定多了,急忙跪下叩首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對于這個貼身侍候婉貞的宮女,光緒倒是緩下了臉上的神色,抬了抬手道:“起來吧。”旋又迫不及待問道,“福晉現在怎么樣了?”

喜煙看了他一眼,低頭說道:“回皇上的話,福晉一直昏迷不醒,奴婢……奴婢也是束手無策……”

光緒心疼地看著婉貞那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旁,她的氣息微弱,若不仔細打量幾乎就察覺不出來,不由心慌意亂,剛剛平息了一點的怒火又“噌”的一聲竄了上來,忍不住大聲喝斥道:“太醫呢?太醫怎么還沒來?”

龍顏大怒,誰也無法承受,包括鐘德全和喜煙在內,所有人又都跪下了,低著頭瑟瑟發抖。正在此刻,卻聽到外面小太監叫道:“皇上,太醫來了古太醫來了”

光緒猛地回頭,看見古維客頭上冒汗地跟著小太監走了進來,心里不由一松。本來以光緒的性子,經歷了那么多事,心中又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辛,他是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但這古維客既然與他們有著“共患難”的經歷,自然對他就有了比一般人還多一點兒的信任,于是松了口氣,也不怠讓他跪拜見禮,皺眉說道:“不用行禮了,快來看看福晉,她究竟怎么樣了?”

古維客自是清楚婉貞對光緒來說意味著什么,聞言趕緊應了一聲,也不多說,走上前來就給她把上了脈。過了一會兒,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試了下她的鼻息,再問了一回喜煙她暈厥前后的情形,然后松了口氣道:“皇上,請無須擔憂。福晉只不過是一時氣急攻心,以至暈厥,身子上倒是并無大礙的。只要能夠好好休息,放寬心思,自然就會好起來的。”

氣急攻心?光緒臉色一沉,幽深的眼眸掃向婉貞的臉龐,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古維客只說了這么一句,便也沉默不已。深居后宮、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福晉為什么會氣急攻心?又有什么事情能夠讓她氣急攻心?他與她相處甚久,自然可以猜出一二。不過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聰明如他自然不會去攪和,只需乖乖聽從皇帝的吩咐就是了

一時間,房間里陷入了沉寂,上自皇帝,下至宮女太監,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過了許久,才聽到光緒淡淡地說道:“你就留在這兒,盡心伺候著福晉,務必要讓她調理好身子”

古維客頭也不抬,只是恭聲應道:“臣遵旨。”

光緒戀戀不舍的眼神在婉貞的臉上流連著,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心中滿是濃濃的愛憐和疼惜。然而,驀地載濤的面容竟然跳進他的腦海,他頓時眼神一變,牙關緊咬,雙手捏成了拳頭。

猛地站起身,他大步向外走去,剛到門邊的時候,卻又轉過頭對喜煙和小東子說道:“好生侍奉福晉,若是福晉有個什么意外,仔細你們的腦袋”

喜煙等人嚇得又是一個哆嗦,急忙叩頭應了,便聽到光緒和鐘德全的足音迅速遠去,好半晌,才終于松了口氣。

面面相覷,他們對皇帝的反應納悶不已。要說不重視福晉吧,可一聽說她暈厥的消息就急急趕來;要說重視福晉吧,又為何坐不了多會兒就怒氣沖沖地離開?

不過現在不是探求皇帝心思的時候。皇帝已經發話了,福晉若是有個什么好歹,他們一個都別想活,當下急忙收拾起了心情,趕緊該干嘛干嘛去,誰也不敢偷懶。

古維客則按照光緒的吩咐,留在了永壽宮里,給婉貞開了寧神靜氣的藥,親自去守著宮女煎了,端上來又看著喜煙喂她喝下,再次診過了脈,確認沒有問題,這才去了耳房休息。好在這種事情他原在頤和園就干得不少了,倒也非常習慣起來。

一轉眼又過去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