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帶著馬氏和周氏兩個負責縫布袋和做粗布鞋。
徐茵茵和徐春山以及張秀蘭跟著五丫一起挫榆樹皮,好幾背簍呢,得挫到晚上去。
他們起先不太會,但看五丫挫了,也就會了。
徐老太時不時看一眼,越看心里越驚罕。
換做往常,哪怕是農忙搶收,也難逮住他們三個一起干活的,不是這個跑了,就是那個跑了,找他們的功夫自個都能干不少活了,自己氣死了人也難得去找。
像現在這般,老老實實的,三個一個不少的在干活,可不是稀罕嘛!
這真是挨了腦子打,給打勤快了?
徐老太偷偷嘀咕兩句,心里卻又高興起來。
像這樣,全家人都齊心齊力的,挺好。
要不然,老三兩口子總是躲懶,她這個當娘的,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也很作難。
徐達駿和徐三郎是過午回來的,徐春河兄弟倆卻是天黑了才到家。
等人都回來了,徐老頭才叫了他們一起問情況。
徐達駿先道:“我大舅二舅得了我的話就想也沒想應了,說是我娘要跟著走,他們就也一道,左右后頭沒法子都要逃荒的,現在走,大家還能走在一起,有個伴。”
徐老頭點點頭,又看向徐春河。
徐春河接著便道:“我丈人說不走,聽說咱家這就要逃荒了,還背著舅兄他們塞給了我半袋糧食,讓咱們一路保重。”
徐老頭想著剛才老大帶回來的布袋,也不意外這親家不走,馬家日子一直比他們殷實,家里糧食多,還當著他們那一帶的里甲呢,還有的吃,犯不著這就跟他們逃荒去。
之前不借糧,也是有兒子看著的,不好借。
眼下知道他們要走了,能偷摸給老大半袋糧食,也是對馬氏這個女兒的心意了。
他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問其他兩家。
徐春河繼續道:“舅舅說要同咱們一起走,小妹婆家那里,只說了要考慮考慮,我估摸著八成不走的。”
徐老頭聽著,都在他的預想之中,舅兄家的日子比他們家還不好,人又多,指定也是沒得吃的了,肯定要逃荒的。
而春喜婆家,日子雖比不過馬家,但人口少,也還過得下去。
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去逃荒呢。
一旦選擇逃荒,那就是沒有家的流民了,死在外頭都沒人管的。
徐老頭不意外,點了點頭,讓老大把布袋提著去給他媳婦。
徐春河老實,沒多想,提著就去了。
馬氏知道自家爹不逃荒,還給了她半袋糧食,也是紅了眼眶,抹了把眼睛,不走就不走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肯定得跟著丈夫兒子走的。
“你快把糧食給娘去吧。”
徐春河聽著就轉頭又把布袋提回上房去。
徐老頭見了,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只讓老婆子收著,明兒一起做成干糧。
……
昨兒挫了一天的榆樹皮,今兒就磨粉曬干。
徐茵茵的手都打出了泡,卻也沒有吭一聲。
還是張秀蘭知道女兒打小沒吃過這樣的苦,有些心疼,但也沒有說讓她別做的話,全家上下都在忙活呢,就她歇著,不好,只多分擔了一點,讓女兒能喘口氣。
一上午都在磨粉,而下午,徐茵茵就親眼看到了徐老太和馬氏他們一個個的,將榆樹皮粉烘熱了摻進糠皮和草屑給做成了窩窩頭。
那成品,徐茵茵多看一眼都覺得嗓子眼疼。
糠皮啊,多哈喇嗓子啊。
想著馬上的逃荒路他們就要吃這個,徐茵茵就有些想哭。
但她沒哭,因為還有一樣好吃的。
那就是炒米。
碾去了殼的大米,不放油,倒進鍋里,小火慢炒,炒的米全都變得金黃,香得不行,看著就想吃。
有這個炒米可以吃,徐茵茵覺得她也能勉強接受那窩窩頭了。
好歹不用全吃窩窩頭嘛。
徐家上上下下,用了兩天的時間,將家里所有的糧食都做成了干糧。
要出發的當天傍晚,大家齊聚上房。
徐老頭當著大家的面,開始分干糧。
炒米都用小布袋裝了,一人一袋,徐老頭千叮嚀萬囑咐,全都貼身綁好咯,不到窩窩頭吃完,不能拿出來,那都是大家各自最后的口糧,誰要是忍不住先吃完了,那后頭可別想其他人還分給他。
徐茵茵覺得這話純粹就是說給他們三聽的,這里會“偷吃”的,就是他們了唄。
當下也大聲的跟著其他人應著“曉得了!”
至于窩窩頭,一共有兩大麻袋,另外還有徐老太之前藏著的小半麻袋口糧,那時候蝗蟲還沒來,用新鮮的榆錢葉和了粟米面做的窩窩頭,沒多少,真要攤分到每個人頭上,也就一人能得兩個的。
也是之前徐茵茵看到徐春林給郎中的“診金”。
另外,最最重要的,就是這兩日只吃一頓努力剩下的兩個葫蘆的水,由徐老太親自背著。
一路上,不到干得張不開嘴的時候,誰也別想喝。
就算干得張不開嘴了,也只能抿一小口。
整個云州都旱了,而要走出云州到青州境內,靠腳力走,他們得走半個多月。
也就是說,半個多月,他們就只能靠這兩個水壺的水。
不省不行啊!
分好了干糧問題,徐老頭又讓老婆子把新做的粗布鞋給眾人發下去,叫他們出發時穿上。
還有帶家當的問題。
多得帶不了,就帶走一口小鍋,幾個碗,兩個木桶,一把菜刀,一把砍柴刀,一根扁擔,一把鋤頭,還有家里剩下的半罐鹽這些物什。
另外,每人除了身上穿的,再帶一套各自最好的衣服,以及把冬天的棉襖棉褲給帶上。
全家人的攏在一起,這也是很多了。
幸好家里有一輛板車,家當連著那幾袋干糧就都堆放在板車上推著走,倒也還方便了不少。
帶棉襖棉褲就罷了,因為秋天一過這就要冷起來,而他們要往北邊逃荒,冷得更早,其他人理解。
但不理解為啥還要帶自己最好的衣裳,這逃荒呢,那就是乞丐差不離了,還能穿出花來?
而徐老頭之所以這么安排,卻是想著到時候到了青州,要去找小妹了,一家人妥當還是收拾收拾打整打整,像個樣子,別跟乞丐似的上門,叫小妹婆家人認為他們是去打秋風的窮親戚。
他們去投靠小妹,卻并不是想要小妹養著他們,只是想著那地兒有個熟人,幫忙打聽著落戶安家的事就行。
他賣房賣地的銀子,加起來小幾十兩呢。
在這里買不了水也買不了多少糧食,但在太平的青州,夠一家人建個房子安了家了。
至于后續的生存,幾個兒子孫子都是有手有腳的,怎么著也能掙著銀子。
只要能活著,慢慢來唄。
眼下還說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