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塊大空地,空地上本來零星坐著三兩戶歇腳的人家,這三兩戶中間也相隔個十米二十米。
宋里正上前抱拳致謝,說明來意,說我們這是一大家子,能否讓一讓,行個方便,我們大伙想挨一起。
人家一看這么多人,有的干脆沒聽完解釋就給讓開了。
一大片空地倒了出來,先讓騾子車牛車過,一臺前、一臺后,在兩邊站位停下,用高大的騾子車牛車給兩邊圍成隔斷。
然后是手推車,橫著將一臺挨一臺的手推車給身后的地方停滿。
這樣就相等于,兩邊、身后,有這些車給中間的人擋住,只留出前方是敞開的。
一是為能抬眼就看見這些車輛,二是為做飯睡覺近便。別人如果不特意留心往這面瞅,也看不太清大伙在里面吃啥喝啥、都睡沒睡之類的。
牛掌柜、高屠戶,他們倆就是伺候牲口的總長。倆人趕緊把車廂從牛和騾子身上依次卸下來,給牲口們喂水喂吃喝,撓癢癢,順毛摩挲摩挲給擦洗哄一哄。
青少年組的半大小子們,一人守兩輛車,席地而坐,負責守著。
像宋福生大伯這樣的老頭以及老太太們,是紛紛去手推車上掀掉最上面擋雨的油布,油布下面蓋著家伙什的是在山上編的草墊子,在山洞里和庇護所里住也一直是最下面墊這個。
把這墊子通通拿下來,各家鋪各家的地方。
睡覺做飯的位置,仍是按照車輛排名來,一家挨著一家鋪好。
壯勞力們不顧休息,麻溜就得在自家鋪蓋前方挖坑埋鍋,埋完鍋拎水桶去幾百米外小河邊挑水。
女人們帶著自家孩子們,則去拾干草等能燒火的東西。
本來吧,婦女們還想拾干草的同時順手挖點野菜來著,可附近沒有。她們十分懷疑往后這一路,除了山上,是不是野菜都被逃荒的人挖光了?這可是秋天啊,正是野菜肥的時候,愣是沒有。
有的那女人就滿臉愁苦教育孩子:“看見沒有?一路光啊。再往后也不知能不能路過有山的地方了,想吃口野菜都難。全讓那些人給挖走了。”
人孩子馬上說:“娘,有山咱也不能再上去了,宋三伯說耽擱時辰。”
“唉,是,你們吶,要是不餓就都少吃些吧,餓就多喝水,你爹多吃些,推車累。”
總之,大家一切井井有條,誰負責干什么都分工明確。
這一點,宋福生早就考慮到了,不怕管理人數多的隊伍,就怕大伙一起亂糟糟,一個個都麻爪不知道該干啥聚在一起。
不清楚干什么可不就閑下來,這就像一個單位似的,一個個就會這事那事。你讓他們忙著,把伙計分配到個人頭上,把自個兒那一攤干好了,他不迷茫。
宋福生和宋里正此時也有活,他倆是研究了一番現找的事兒。
“郭婆子。”
郭婆子正在掂量她家那點糧,琢磨今晚誰吃半個干糧誰吃一個,總共蒸多少個,還得帶出來明天路上的嚼用。
聽到有人叫她,抬眼一看是宋里正和宋福生,臉上堆了些笑容:“里正叔,大侄子,來,坐邊上,剛鋪好的。”
宋里正擺手:“不坐了,俺們倆是來收糧的,一家先收五斤。”
郭婆子心口一痛:“怎么呢?”
宋里正指了指說道:
“這些車,夜間得選出人手看著,咱才能睡塌心覺不是?不能讓值夜的白熬,后半宿容易犯餓,第二天還得趕路也撐不住,給一人發個干糧,發碗粥,也是個意思。
咱這十幾家,每家一個壯勞力,每宿選出四個,輪番。
大伙出糧,放我家做吃食,信得住不?我家老大他媳婦給順便做出來。”
郭婆子把手上的水用衣襟蹭了蹭:“中,不用說了,我這就給舀。”
收到宋福生大伯娘家時,大伯娘聽完后,瞪眼和宋福生對視,直直對視好幾十秒。
宋福生就尋思著:大伯娘,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想讓我給你打個折嗎?
恩,猜對了,都是實在親戚不是。
大伯娘本來想說,就不能先收二斤嗎?俺們不賴賬,吃完二斤再給。大伯在旁邊皺眉呵她道:“麻溜舀去,瞅生子作甚。別只舀苞米馇子,給舀點細面。”
大伯娘這個后悔,不如剛才痛快舀玉米粒子了,老頭子這一發話,最少半斤細面。
當到李秀這,你說她一人帶個孩子,唉,作的。
“收糧,五斤。”
李秀倒是心眼夠用,她這一路也很老實,任勞任怨自己背孩子推車。
家當放不下,她就拜托別人,也不白拜托,下山前特意多蒸了幾個干糧,給幫忙人家的孩子。給個干糧也是個心意不是,讓人心里熱乎。
心里也特明白,這要是隊伍心狠真不要她們了,嫌她們是拖油瓶,她和兒子就得死。但她們要是一路表現好些,哪怕最后沒糧吃了,她跪在大伙面前求,也總比那些逃荒人強。
李秀一點沒猶豫把五斤糧遞了過去。
倒是宋里正不忍心道:“推不動車就和前后家說,給搭把手。我待會也問問跟前兒誰家車還能擠的下,趕路的時候把栓子不行塞車里。”
“噯,噯,里正爺,我這還真有個難處。我家就我倆人,我得管栓子還得挑水,你說再埋鍋做飯,撿柴……里正爺,我能不能和人搭伙啊?”
說完,李秀不僅看了眼宋里正,還企盼地看了看宋福生。
宋福生:活該。
宋里正說,那你得自個兒去和別家商量,把糧食拿去,人家同意就行。
“宋三哥?”
“我家不中。”
然后李秀就抱孩子找高屠戶大兒媳去了,她看的很明白,那位老高家大兒媳,一方面是比那些老太太年紀小太多,年輕媳婦當家,成算少、心軟。家里又全是漢子,不斤斤計較。
宋福生和宋里正又去接著收糧,另幾個當家的婆娘也給糧給的很痛快,宋福生很意外。
要知道平常那都是摳到不行的人,對自己都敢下狠手摳,更不用說對別人了。
這里面甚至有那會說話的,還對宋里正客套句:“叔,你大兒媳還得給值夜這些人掂掇飯,受累了,都是為咱大家伙。”
聽聽,這些人表現的也太好了。
而在宋福生心里,最該夸獎的是自己的老子娘。
他本來還挺擔心的,故意最后一家才收自家,沒想到他老子娘只挑了下眼皮,就磨身給裝糧。
馬老太心想:還討價還價作甚,大伙都交了,磨嘰也是白費嘴皮子,大勢已去了。
宋里正從當里正以來,給家家戶戶安排事情,從來就沒如此順利過,那鬧哄哄的,就沒聽話的。
頭回這樣,他心里賊舒服。
“你看看,福生,我就說嘛,不用我陪著,你自個去收就中。這人吶,到真難時自會抱成一團。其實你都多余,分灶屬實沒必要,大伙一起做飯更近便。”
宋福生一聽,心話:這可不中。一個鍋吃飯才亂套,到時候這隊伍就得因為誰家糧多糧少、誰吃多吃少干散架子,快拉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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