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爺之所以覺得有意思極了,是因為后頭,任公信差些氣撅過去,他看了一出好玩的鬧劇。
怎么回事呢。
任公信大概是太憤怒了,認為大伙圍攻他要雞錢,不就是因為他的里正被擼了嘛,竟惱羞至極要揭告示。
給大伙都瞧懵了。
這人不是瘋了是啥?告示也敢隨便揭?
而衙役,又怎會眼睜睜瞅著讓他揭。
倆衙役認為,沒有大聲念出上面的內容,就夠給任公信面子,夠顧慮任公信的大兒子任子苼了,他倆不想憑白得罪人。
簡略地告知一聲換里正就得了。
可你竟還來勁了是吧?
其實倆衙役心里也有些后悔。
本該貼完告示就走,但這不是有人下來了,就會有人上去嗎?
天寒地凍的,他倆就想著:不能白來,想磨蹭著,希望任族長一會兒請他們家去喝口熱湯子,新任里正能給幾個報喜錢。
沒想到多留一會兒,鬧劇是一出接一出。
任公信瘋魔了似的要揭告示,他倆又沒走成,村民們又瞧著呢。不管,指定是說不過去的,得罪人也得上,要不然面上不好看。
倆人就上去攔。
任子玖一瞧,兩個人扒拉他爹一個,給他爹都扒拉懵了,他爹那么大歲數,也就沖了上去。
衙役一把就給任子玖的胳膊擰住了。
就在這時,任公信的小婆娘也是好心,聽人說,男人不僅下來了,而且還被村民圍攻要雞錢,就急忙趕過來解圍。
被小丫鬟扶著,挺著肚子,摸著肚子,很怕別人不曉得她懷娃娃似的,擰擰噠噠來了祠堂門口。
一看這里鬧得正歡,任公信好像瘋了似的,頭發都瘋散開了,別再被衙役綁走,就揮著帕子大聲道:“他爹,快家去,我肚子不得勁兒了。”
倆衙役一聽,壓制住任子玖的衙役就松了手。
借坡下驢嘛,壓根就沒想來一趟得罪人,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也打算借著攆走任子玖,扶走任公信,大伙就散了吧,他們也能趕緊離開,對任子玖呵道:“快些隨你婆娘家去吧。”
衙役話音才落,大白胖娘們就被黃豆粒卡了嗓。
大白胖娘們邊咳嗽邊笑,笑得直往外噴嘴里沒嚼碎的炒黃豆,一笑還跟要抽過去似的:“噗,哈哈哈哈,噯呦,嗝,嗝嗝,哈哈哈。”
笑得或許是太過渲染氣氛,周圍的竊笑聲,也跟著連綿不絕起來。
大白胖娘們的婆婆,急忙過來要掐缺心眼的兒媳。
可這位婆婆還沒等上手掐,自個竟也板不住臉,憋不住露了笑。
大白胖娘們一瞧婆婆笑了,更來勁,還問婆婆:“娘,你說招笑不招笑。”
總之,全體都有,就像忽然被人點了笑點。
笑得倆衙役,一臉莫名其妙。
聽跟前村民提點,才曉得,啊,原來那位小娘子竟不是任子玖的婆娘,懷的也不是任子玖的娃子,竟是?
倆衙役,齊齊看向任公信。
眼神從任公信的臉,一直掃到某個部位,表情不言而喻:
這么大歲數了,平日吃的什么呀,竟還好使?
任公信更是氣瘋,死命跺腳:有什么可笑的,啊啊啊,啊?!
后來,當日。
任公信回家就真的病了。
童謠鎮的郎中被請來了,任公信家的長工,也駕著牛車出村了,一看就是去奉天城報信去。
但任子苼并沒有回來,來的是謝文慧派的管家。
管家到時,任公信的親三叔,以及村里另兩家養雞的都在。
就聽見那位管家牛氣沖天道:“我家夫人說了,病了就好好將養著吧,免得當里正勞心又費神。”
謝文慧派來的管家離開后,也不知打哪傳出,明年訂雞的事,黃了。
一家傳一家,村里凡是養雞得人家都有些慌神。
因為傳的有鼻子有眼。
外面傳,不敢要任公信這樣的人幫城防軍采購食材,怕任公信貪了糧后,再貪雞。
村里家家都這樣傳。
傳完了,還會互相幫忙分析道:
“他是讓人家徹底信不著了。
也是,軍老爺哪耐煩點數,多一只少一只的,人家忙著呢,都懶得和你廢話。
但是你總給人家差幾只,日久天長下來,也是個大數。
像這樣的好事,外面且有的是人伸長脖子老老實實幫軍老爺采購,軍老爺就大手一揮換掉他唄。換掉他更省心。”
“軍老爺是省心了,那咱們完啦,咱們眼下養的雞,明年賣給誰去?”
“還明年呢。我眼下,只怕咱們頭年的雞錢也別再黃了。他一向一年壓一年的錢,明年斷了這好事,他要是真不給咱們結算可怎么整。”
“他敢,咱找他去。”
就這樣,呼呼啦啦去了好些人,圍堵在任公信家門口。
任子玖焦頭爛額,氣得不行。
大哥沒回來。
三弟這幾日也去外面收租子去了,他一人難敵十只手。
“我爹眼下病著,郎中都來了,你們沒瞧見?別欺人太甚!”
有人就接話道:“你爹哪日不病著,你爹天天抱病。他樂意的事,他就活蹦亂跳,不樂意,他就學娘們頭上綁個布條子裝病。”
任子玖擼胳膊挽袖子:“你罵誰是娘們呢,你再說一句試試。”
“哎呀,你還想打人是咋。你以為俺還怕你家啊?
既然你爹都已經下來了,咱都是白丁了,俺也就不怕你了。
鄉親們,今日我就要當大家伙面前,好好說道說道這二年。
這二年,就為了讓里正,呸,他已經不是里正了。
我為了讓他能多收俺家雞,來他家都低三下四,跟個奴才似的。
這家伙,有一回,家里銀錢實在是不湊手,沒招了,俺兩口子硬著頭皮上門,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就怕要不出銀錢,回頭還不收俺家雞。
后來拿是拿到了,但是讓俺兩口子順手給門外的雪掃嘍,你們聽聽。”
這樣的聲討,立即換來了大家的響應:“我們是拿自個錢,你不讓進院?你說上面沒發銀錢,哪個上面沒發的?族長叔說了,讓給寫個字據,他去幫忙打聽。今兒,要么拿雞錢,要么拿字據。甭想像以前似的糊弄俺大伙。”
任公信坐在堂屋里,滿面愁容。
主要是心焦大兒子。他都病了,兒子都不回。
這說明啥?不要他這個爹了。
“爹,外頭都是人,關大門沒用,咱家幾個長工竟頂不住門,還有爬墻頭的。沒幾個錢的事,要不今日,咱們就給他們結算了吧。”任子玖抹著頭上的汗說道。
“錢錢錢,特娘滴,張嘴閉嘴就曉得錢。”啪的一聲,才煮好的中藥湯子,被任公信一把掃落掉地。
可發脾氣又有何用,今日要是不給結算錢,就像是要過不去了似的。開箱。
任公信頭纏布帶,緊緊箍住,這樣就能減輕些頭痛。
望著以前堆滿了銅板、眼下空蕩蕩的箱子,才要長嘆一聲,任族長帶著六個人又來了。
任公信坐在炕上,仇視般瞪著任族長:“咋的,你也是來收雞錢的?我可不欠你錢,我不稀罕收你家雞。”
“我也不悉得賣與你。但你欠不欠我銀錢還真不好說,交了里正的帳,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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