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米壽骨碌一下爬起身,小身板披著棉被。
話說得明明白白的:
“姑母,我沒冷。
在大棉被里捂著,就是啥也看不著。
不敢亂動,窄窄的一條就一直躺著,一動不動。
怕看不著掉下車給奶和姐姐添麻煩。
可下到家了,我可不躺了。
姑母,挨凍的是姐姐和奶奶。
奶奶棉帽子讓人搶啦,就剩外頭的一塊灰布。
倆人下去拽牛車,老牛不走哇,一點兒不聽話,棉被都在我身上,她倆拽好一會兒,指定凍夠嗆。
今兒奶奶和姐姐很是受罪。”
錢米壽皺著小眉頭,一擺手又沖錢佩英道:“姑母,這么的,你快去拾掇飯,讓奶奶和姐姐肚里有食熱乎些,然后你再給做個姜糖蔥白飲,讓她倆喝喝,驅驅寒。”
“噗,”隔壁炕上,宋茯苓聽樂了,結果一笑大鼻涕出來了,手上還舉著面霜盒,正準備挖一點往鼻子和顴骨抹。
錢佩英被這倆孩子也差點氣笑。
一個跟小大人似的,說話一套一套,條理可清晰了,還會安排人。
姜糖蔥白飲都出來了,咱也不知道他是跟誰學的,一天就沒有一個五歲孩子不曉得的事。
另一個,錢佩英更服:
“閨女,那都凍得手指伸不直了,進屋不用熱水擦擦臉,不用被子捂緊了,先擦油?”這都不知道該咋美了,啥情況了還美。搞不懂這些年輕孩子。
宋茯苓擺擺僵硬的手,也轟她媽走。
快去端飯得了,別管她。
本來被凍的心情就不好。
“我鼻子都擤破了,皮膚太嫩,嘴也裂了。”那還不得抹點兒油,都給皮膚凍抽抽了。
衣服破不要緊,趕明花錢咔咔買好衣服,皮膚壞了那是能用錢買來的嗎。
而且這回宋茯苓終于理解,為什么好多老人有擤完鼻涕順手就抹炕沿,或者順手就抹哪的毛病了。
今兒,她也擤完鼻涕抹牛車板子上了。
兜里手絹拿出來才擦兩下,不小心沒抓住,一股風就給刮走。
風雪特別大,追都追不上,那手絹輕飄飄的,被風吹的都能一路超速攆上她爹,而且也看不著吹哪去了。
宋茯苓拿起棉襖袖子湊進油燈一瞧,噯呦我去,給她自個惡心夠嗆。
手絹吹走后,她就用袖子蹭鼻涕,后來袖子都用不了啦,那袖子被她蹭的也沒有干凈地方了。
然后冷風結合鼻涕,一凍,面料硬啊,蹭鼻子疼。
她就學奶奶,摘下手套,使勁一擰鼻子,擰完蹭車上。
想到這,宋茯苓躺在炕上舉著自個兩手:可不是,真得下去洗洗再抹油,手臟。
所以說,北方就是這樣。
天一冷,迎風走,沒一會兒就能讓人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老人身上要是沒有帶手絹和紙巾的習慣,讓他們往哪抹?
到底是錢佩英伺候的,給米壽端粥,小勺小碗遞過去。
又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就知道她閨女得著急洗手。
可是怕孩子從被窩起來冷,錢佩英用熱水和閨女的洗面奶洗毛巾,讓宋茯苓躺在熱炕上,她給擦。給臉擦干凈的,給手擦干凈的。
宋茯苓還不領情道:“太麻煩了,我起來幾下就洗完,你這么給我擦不夠費勁的。”
“躺著,起來什么起來!”
旁邊圍著棉被喝粥的米壽:“姐姐,聽話,等我喝完粥去給你搓腳。”
馬老太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給老太太也凍得不輕,眼睛到現在還直往下不知不覺流淚。
錢佩英探頭瞅了一眼:“快上炕,有粥,我忙完她就去給你盛。”
“不用,我自個盛,沒事兒吧。”
老太太后悔了,不該讓胖丫和米壽去。
剛才她進屋前,聽到阿爺在安排明天去云中縣的人手,讓明日推車,讓這讓那的一頓安排,有小子問:“也進不去城門,推車有用嗎?”
阿爺脫口而出:“明兒胖丫和米壽去,咋就能進不去。”
馬老太也不知自個哪來的邪火,可能是凍得。
就很突然地沖阿爺喊道:“和那有啥關系,今兒能進是因為齊鳴,和胖丫米壽沒關,可別折騰她倆啦。”
給宋阿爺喊的,“……”
其實他早在第一時間就想看倆孩子。
可是錢佩英喊福生不許進去時,老爺子正好一只腳門里一只腳門外聽見了。轉念一想也是,女娃娃,他進去不方便。這才沒去瞅瞅,也惦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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