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村里。
村里,這些婦女們熬起了奶豆腐。
清晨何大人他們到的時候,這些婦女們還沒有開工。
因為每天清早,婦人們要忙自家的事,喂牛喂豬喂雞,洗衣裳煮飯,伺候老人。
所以每日都是忙完這一攤,大家才開始干活。
宋阿爺這回也跟著來了,見到馬老太就擠咕了下眼睛,任族長也一臉你好好回話的表情。
然后給何大人他們介紹,這是宋福生的老娘。
剛才宋福生閨女的風采他們見到了,那一看就是識字的,難道老娘也識字?
不不不。
那你如何記賬啊?
哎呦我天,那算啥難事,馬老太就給這幾位大人領到她村里的家。
當時宋福財和宋福喜還趴窩呢,光著膀子頭上身上是傷布,才喝完娘給熬的藥,嚇一跳,急忙穿衣裳。
何大人眼神閃了閃。
這些人,分別都受了哪些傷,他這里也有記錄。
馬老太就指著一堆堆石子,“這個最大的石頭,代表一千塊奶豆腐,那個中不溜的代表一百塊,這小石子就是零散的。”
明白沒,大人們,俺們幾個老太太就是用這些石子,來記錄村里家家戶戶婦女熬制多少奶塊給結算工錢。
“到年底,能總共向倉場衙交付多少塊啊?”
馬老太大拇指沾了下吐沫,開始翻她小本子,邊瞇眼看邊先講述是幾月頭送來的三百頭奶牛,幾月頭,又給送來了三百頭,要是這么一直做,一直到年底,攏共十四萬塊。
其實,實際上,做出來的比這個數多。
勻出來一萬塊給了陸畔。唉,不但沒有工錢啊,還得咱自個掏錢給村里婦女們,不能讓人家白干活呀。
“大人,先頭只給了九萬九塊奶磚的銀錢,眼下倉場衙欠俺們……”
任族長急忙打岔攔住。
干啥呀,管人家何大人要什么錢。
馬老太尋思:那這些大人們是來干啥的?不給解決實際問題啊。
就沒見過這樣的,你朝廷也不能不講理啊,竟先收貨不給錢。欠俺們小老百姓,你好意思嗎?
她只干出過先給定錢再付貨。
就那陣賣點心的時候。
直到現在,還有曾經交了蛋糕定錢卻沒來找她退錢的,白占了便宜。她都懷疑是不是被抓去戰場啦?
倒是何伯的兒子和縣丞對視一眼后,笑了下。
何大人想給馬老太他們的精神層面拔高一些,這樣的話,寫出來上報更好看,所以他問了馬老太一個問題。
大致意思是,聽說,你們是逃荒來的。
如果統一后,外地又涌進奉天城一批批難民,你見著了,會如何?
馬老太心想:
我們村不讓進外人,這是軍需村。
我也不進城,哪有空啊?這一天忙的連喂雞都沒空,去哪見難民?再說,別以為我老太太不曉得,難民不讓亂走。
竟問那沒用的。你就說倉場衙啥時候給俺們結賬得了。
馬老太和宋阿爺對視一眼,一臉感恩道:“想當初,俺們一路受了別人不少恩惠,將來我要是見著別的難民了,就給列巴。”
那玩意便宜,讓孫女給烤幾鍋。
“扛餓。”
任族長在旁邊補充,說大人,宋福生老娘的意思是,像他們當初能拿到大紅牌的人,畢竟是少數。唯有列巴,才能讓更多更多的難民,吃的少,還肚飽。
怎么記錄啊大人?要不要給這些農民說的糙話潤潤色,工作人員用眼神示意。
何大人也用眼神示意,就實話實記。
“這些人在村里,碑評如何?”
在古代,風評口碑這事非常重要,所以何伯的大兒子問了,童謠鎮的縣丞也在旁邊點頭,意思是要打聽打聽這個的,這個在上報卷宗中缺不得。
任族長在心里笑了,別說在村里你隨便問,你就是跑到五福和三羊村去打聽,別人也會說聲好。
沒有宋福生給弄來制辣椒和制奶磚的活,三羊村就沒有種奶牛牧草的收益,五福村就沒有縣令為解決圈辣椒地,給他們免了些稅收。
大白胖娘們的男人,向何大人他們說,“從他們來了,俺們處的就好,他們種的豆子都在俺家呢。”
怎么在你家?
“回大人,那伙人沒空搗醬制醬,吃啥呀。”
大白胖娘們沒忍住,搶話道:“他們那伙人要給朝廷種辣椒、做列巴奶磚,自個吃的都顧不上了。”
任三叔,“從來了,俺就曉得這伙人仁義。”
怎么個仁義?
九嫂說,買點心給俺們便宜,可認親啦。
認親到什么程度呢,大人,他們過年那陣,燒了好些紙,給老家那些人,全給俺們看哭啦。
聽說,宋福生干掉了一位里正,眼下正陪同的任族長是新里正,那么去被換下來的那位前里正家走走,聽聽他怎么說。
任公信一手麻袋,里面裝有好幾只活的老母雞,一手拿著鞭炮才打開門,就與何大人他們大眼瞪小眼。
嚇的第一反應趕緊藏鞭炮,一甩胳膊給扔院里了。
皇上死了,不讓放鞭炮。
你們誰啊?
你是任公信?
是啊,我大兒是任子笙。
“問誰?宋福生?
那是我子侄啊,和河對岸,我們親如一家。
這不是要去嗎?給送些老母雞補補……
我與你們講,我那些侄子們送糧,都沒用他們,自個就去,白給干……”
當被問及換下里正,任公信說,換對了,是我侄子心疼我。
恩?連知情的童謠鎮縣丞都被他說愣了。
而任公信撒謊一點兒也沒眨眼。
他不敢講,送雞送東西是感謝宋福生給他二兒子帶回來了,怕給他二兒子再抓走。
也不敢講,自個被換下里正,是貪污救濟糧,怕給自個抓走。
他往感情上靠,口口聲聲,口才極佳,真沒白當過里正,說宋福生是照顧他身體。
“大人,您看,我手抖。我有一陣癱炕上了,草民那陣總惦記著再多給朝廷分憂幾年,多虧了福生勸我,放下這一攤吧,句句勸在我心坎上,勸我當村民也可以為朝廷為諸位大人們分憂……”
任族長感覺自個都沒有耳朵聽了。
就沒見過,如此會編瞎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