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腦海中永遠不掉那一幕,那是她無意中看見的。
有一日,宋福生在外會友回來,穿的青色綢緞衣,精神的不得了,一表人才。
而錢氏不知在家摳什么土呢,兩手臟臟的,穿的也就是在家干活的衣裳。
宋福生要將外面買來的好吃的給錢氏。
錢氏舉了舉臟手,示意吃不了。
宋福生就打開油紙包喂了起來。
倆人在一起過了那么多年,卻一個喂,一個吃,你瞅我,我瞅你的笑了起來。
宋福生還給錢氏擦擦臉上蹭的土,笑呵呵說錢氏:“你干點兒活還邀功,都蹭臉上了,你放下吧,等我換身衣裳干。”
李秀覺得,如果她有這樣的夫君,即使讓她死也甘心。
錢氏才是活的最有滋有味的那個人,什么都不用求,也不用表現出自己有多好,夫君就會做的很好很好。
她也不覺得自己相中宋福生這想法荒唐。
李秀想到這,笑了下:
她認為九族女人們,不,是算上全村從老到少的女人,她相信所有人內心的真實想法,也和她是一樣的吧。
想要一個宋福生當夫君的想法,并不丟人,只是她沒那種命。
別人心中的夢中情人宋福生,此時躺在被窩里,正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扒拉他媳婦:
“你先別睡,你是不是在心里罵我呢。”
錢佩英扭過身,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罵你什么?”
“嫌我時間短,要不我耳朵怎么這么熱。”
錢佩英使勁翻個大白眼,和他閨女一樣歪,有時不講個道理。
錢佩英那一副懶得搭理宋福生的模樣,給宋福生氣的不行:
“你看,你還翻白眼,還轉回身,給我后背看,你咋總是背著我睡。
佩英,你這樣就不厚道了,我行不行,你還不知道嗎?
我這,這不是學習累的嘛,以前我哪會這樣。”
難免一次兩次快了些,不中用。
行了,啥也別說,男人解釋再多,都不如實干。
“你干啥?老宋,快別再鬧了,聽話。大半夜的,一會兒還得洗,那水聲嘩嘩半夜有動靜,咱家倆孩子耳朵可好使了……”
錢佩英的嘴被堵上了。
宋福生含含糊糊道:“洗個屁,咱倆干凈著呢。就埋汰,咱倆也要一起埋汰,誰也不會嫌棄誰。”
第二日清早。
宋茯苓一邊刷牙,一邊單手叉腰看向窗外。
老爸起早在殺雞,給那老母雞攆的嗷嗷叫喚,后院瞧起來那叫一個熱鬧。
宋茯苓只看不過癮。
打開窗戶,嘴里叼著牙刷,向上一躥就坐上了窗臺,坐窗臺上刷牙,半個身子探出去聽老爸他們說話。
她聽到太爺爺說她爸,那是真嫌棄啊:“你怎那么笨,你是不能偷吃啊福生。抓只雞,全村都要聽見了。”
沒一會兒,老爸就拎著被殺的雞回了家。
宋茯苓用圍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嘴,從洗手間里出來問道:“爹,早上就吃小雞燉蘑菇呀?”
米壽揉著眼睛從臥室里出來說:“那也太好啦這日子,這樣的日子賊啦有滋味。”
宋福生瞅眼閨女,又看眼米壽,指了指砂鍋,“你倆別想美事兒,大清早就做美夢。那里有粥,鍋里還有煮雞蛋去吃吧。我告訴你們,小點兒動靜啊,你娘還在睡著。閨女吃完刷碗,米壽掃地。”
宋茯苓和弟弟坐在餐桌前,悠著腿,嫌棄地喝著小米粥。
都幾點了,娘還不起身,搞得今早連主食也沒有。
米壽給茯苓扒完雞蛋皮,將雞蛋放在姐姐碗里。
茯苓問弟弟:“你洗手了沒?”
“沒,我想著給姐姐扒完了,再給自己扒,手就干凈了。”
“我打你。”
廚房里的宋福生,聲音平平,頭沒回就斷官司道:“你倆又干啥呢,囑咐讓消停點兒,就不能老實些。米壽讓著些你姐。”
就這套磕,他天天說,都麻木了。
茯苓瞪弟弟:“我用你讓著?”
米壽坐在餐桌前,攤手道:“不是讓,是姐姐是朵花,要悉心照顧的。”
茯苓立馬就笑道:“算你嘴甜,等著,我去給你拿餅干。”
宋福生在兒女們嘰嘰喳喳的動靜中,轉身打開大鍋上面的一排壁柜,找出各種小罐子。
當歸,紅棗,枸杞,人參等等。
這古代一點好,就是啥都是真的,只要舍得花錢,人參更是能買到好的,不怕被糊弄。
他要給媳婦燉人參老母雞湯。
這玩意補氣生血。
佩英昨晚在他耳畔說,近日天太冷,發現走遠路有點兒喘上不來氣,像氣血不足似的。
那咋回事呢,那咋能喘不上來氣呢。
喝大棗水好使不?不好使啊,那整點猛的。
所以他起早就殺雞,現在就燉,晌午下午就能喝上老母雞人參湯了。
一般,人參湯下午兩點喝最好,全家都能喝點兒,自己也能補補。
說起要補補就鬧心。
昨兒,他后二次表現的也不咋好,像是腎有點虛,很懷疑是科舉那些日憋尿憋的。
宋福生身上系著圍裙,站在操作臺前,切蔥段,切姜片。
廚房里的他,忙忙碌碌。
不僅做飯熬湯,而且穿著圍裙,順手還將各屋里的地擦了。
錢佩英睡到上午,按照現代時間算,九點多才起來,下樓時還在打著哈欠。
宋福生立馬放下手中的毛筆,給媳婦擺飯。
坐在吧臺前,他又給媳婦扒雞蛋皮放在小米粥里:“吃吧,加不加點紅糖?”
“不加,唔,你煲湯啦?”錢佩英邊喝粥邊看眼砂鍋問道。
“啊,給你燉的老母雞人參湯,你不是說氣不夠用嗎?你就喝著。
不行的話,我今兒出門進城再買些別的,十全大補湯補起來。
你別舍不得喝,那人參啥的其實不貴,小雞首烏之類的,你就是把食材全算上,一碗湯能合幾個錢?”
宋福生就怕錢佩英舍不得,他將閨女以前和她媽掰扯買東西不貴的理論借來用。
那時候閨女總頂嘴說,你看我這個美容儀貴,你看我這套護膚品貴,你看我這個手機貴那個包貴,但實際上平攤到每一天,每天都使用,沒幾毛錢。
那陣,他在旁邊聽著就覺得孩子說的有道理。
他這人,接受不了的是買完不用放在那里閑著,那才叫浪費。
錢佩英聽的心里熱乎乎的。
這老宋,昨晚趴她耳朵邊說,你可得好好活著,我可就你一個親媳婦,千萬別氣不夠用。你還得陪我去這那的溜達呢,渾身沒勁兒怎么旅游。
實際上,她對自己的身體有了解,很懷疑自己是胖了。
最近倆月胖了七八斤。
今年沒扣辣椒大棚,桃花和寶珠又總幫她收拾家務,這人啊,越懶越吃不了苦。
她昨夜也是不想讓老宋再纏磨,隨口說的,其實啥事沒有。
錢佩英小聲對宋福生笑道:
“那成,我喝,再給老爺子和她奶端去兩碗湯。
你就不應該用砂鍋燉,應該用大鍋燉。
那些歲數大的都能一人喝點兒,寶珠和桃花那倆孩子剛成親也能嘗嘗。
這樣吧,晚上,我給你包韭菜餡餃子,等會兒去地窩子多割一些,你看著給別家端幾盤,你多吃韭菜也好。”
“行,晚上咱家吃餃子。”
“她爹,你還想吃些什么菜?”
“你做啥我都愛吃。算了,要不我做吧,我也挺久沒給咱家倆小饞鬼做飯了,正好給他們做點兒。今早還管我要小雞燉蘑菇呢,你說她倆得多饞。整幾個菜。她娘,你想吃啥?”
兩個小饞鬼坐在榻榻米上看書,都是一副像沒聽見的樣子。
要給娘(姑母)做飯就直說,總拿我們當什么借口。
宋茯苓舉著書,嘴里嚼著果脯,撇撇嘴:
早上喝的小米粥是真頂餓啊,有狗糧的緣故。
不過早就習慣了。
話說,是誰說的,幸福的家庭會治愈一生。
這話在她看來并不準確,準確的說法是會:影響一生。
晚上,馬老太回家就喝上了人參湯,吃到了韭菜餡餃子,是三兒媳特意給她留出來的。
那湯喝到嘴里還熱乎乎的,一直在灶上溫著。
對了,就她那身狐裘衣裳帽子圍脖,也是三兒媳給的。
本來是三兒從老隋那里留下毛皮要給錢氏的,說是這狐貍毛可好啦,賣到京城老貴。
結果三兒媳那個大手大腳的性情,轉頭就找到大兒媳何氏,讓何氏按照她身板裁做出來。就這件事在沒做好衣裳前,她都不知道。
等到她知曉的時候,晚啦,那好好的皮子已經按照她尺寸做完,三兒媳說穿不了,就得娘你穿,你看怎辦吧。
那還能咋辦,心里領情,穿吧。
她在城里買東西時,就那個開衣料鋪子的小娘子還打聽過呢,說這皮毛好,問多少兩銀錢買的。
當時她笑哈哈說:“不曉得啊,俺三媳婦孝敬的。我不要不要的,她非得給做,還給弄一身,連帽子都有。你看是不是還行?穿起來挺帶勁哈?”
在馬老太心里,有時她真心覺得:
論第一孝順她的,那是胖丫無疑。
就看她這里面的小衣、外罩料子、鞋面子就知道,那有好些零零碎碎全是小孫女進城逛街給她買的。
見到覺得她穿著能好看的就給買回來,她回回都罵孩子:胖丫,你就亂花銀錢吧,哪次進城不花錢你都鬧心是吧?
嘴上這么說,但咱心里實際上是,還得是我小孫女,別人啊,哼,嘴上一遍遍問,奶,你想要啥,在哪呢那禮物,竟嘴好胡哄她。
接著就是錢氏。
沒錯,是錢氏,她三兒排在后面。
這滋味,細想想還不太好受,兒媳婦比親兒子還大方。包括大兒媳朱氏,有時也比大兒大方。
多虧她生了一個閨女銀鳳。
閨女那才叫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不管家里好孬,凡是做點好的就趁熱乎給她端去,就怕她吃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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