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溪不明所以,“你怎么笑成這樣?你方才說‘他’,他是誰?對了!上次被鳶陸定住的那個男子是誰啊,咱們祈神山向來不讓外人隨意進入,而你還帶他進了落日峰,若是師父知道你定然會受罰的。最重要的是男女有別,你怎能讓一個外來的男子進入你獨居的院子呢,幸虧我封了那日跟著進入落日峰的弟子的嘴,要不然,你就等著挨師父罰吧!”
絮絮叨叨一大通,見曦禾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逐溪正了神色,“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你封得了其他弟子的嘴,封得了鳶陸的嘴嗎?”
“可是,也不見她向師父告狀啊……”
“要么她是已經挖好坑了,要么是正準備挖坑呢,總之呢就是沒安好心。”
“啊!那怎么辦!”一聽這話,逐溪急的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這朵云就快擱不下他了。
曦禾打了一個哈欠,她是真困了,“多想無益,靜觀其變就好。不行了,我先睡會兒,等快到曳婆湖的時候你叫我。”
逐溪:“……”
還真是吃得飽,睡得著。
心里吐槽了一會兒,又認命似的扯了朵云給她蓋到了身上。
這一覺似乎睡得極長,曦禾感覺自己在無盡的黑暗漩渦中上下浮沉,戰鐮凜冽、邪氣四溢的男人與身披戰甲、手持長劍的女子交戰的場景不斷在眼前閃現。
那男人面目猙獰、雙眼赤紅,周身不斷溢出的肆虐黑氣中帶了極重的血氣,看樣子已是強弩之末,嘴上仍在叫囂著什么,嗓音粗嘎難聞,
似乎是什么‘曦’。
是在叫她嗎?是誰在叫她?
“曦禾。”
聲音開始變得真切且柔和,是她熟悉的聲音。
一束光線穿透黑暗之后,曦禾周遭變得明亮,待看清面前這道身影之后,她聲音艱澀,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大師兄……”
青年只是含笑看著她,一如當年他抓住她躲在樹上偷懶時的樣子,無奈中透著三分憐愛。
她急切地伸手去抓,像是去抓最后一根稻草,只是在她指尖與青年衣袖相觸的瞬間,他的身影便如螢火四散。
曦禾拼盡全力,只抓了一把虛無。
心底似乎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被無情地、狠狠地剜了一刀,尖銳的疼痛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淚。
“你怎么了?快醒醒,曦禾!”身旁是誰在推她的胳膊,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濃烈的痛苦和悔恨快要將她淹沒,而她放棄掙扎,即將永墮沉淪。
正當窒息感席卷全身的時候,耳邊一聲低語響起,像是遠古梵音,瞬間驅逐焦躁,清明人心。
語氣是溫柔平和的,只是這內容卻多少帶點兒嘲諷那味兒了,“睡個覺都能把自己睡得快死過去,唔,當真是我小瞧你了。”
曦禾猛地睜開眼。
耳邊依舊是簌簌風聲,原以為睡了很久,竟是還在云上么。
“神明保佑!你可算是醒了,睡個覺又是皺眉又是流淚的,連推帶叫也不醒,還以為你這剛睡半刻鐘就要把自己睡死了呢。”逐溪松了一口氣,又開始后怕,“你若是真的睡死了,我可怎么辦呀!以我現在的修為,根本進不去幽冥地,進不去幽冥地就更別提想辦法把你的魂魄撈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在幽冥地……”
“逐溪。”曦禾打斷了他的話,愣愣地盯著上空,似在出神,聲音也帶著幾分縹緲,“你知道嗎。”
逐溪半張的嘴巴停住了,見她如此,聲音也放輕了,“啊?什么?”
然而小心翼翼的表情還沒在他臉上停留半瞬,他便被一只柔軟的手狠狠揪住了耳朵,表情瞬間破裂。
曦禾翻身而起,一邊揪著逐溪的耳朵,一邊湊在他耳邊吼他,“每次和你呆一塊兒我都恨不得不長這一雙耳朵你知道嗎!你再說下去,我就算沒睡死,也要被你嘮叨死了!”
逐溪呲牙咧嘴求饒,“錯了錯了,我不說了,我閉嘴行了吧。”
曦禾松開手,又聽他捂著耳朵小聲嘟囔了一句,“哼,不識好人心。”
兩人一左一右占據云團,逐溪閉了嘴,曦禾自然也懶得說話,難得的清凈還不及曦禾細細享受,便聽逐溪試探道,“我方才,似乎聽見你在喊‘大師兄’……”
眼睫微顫,曦禾抿了抿唇。
眼見她剛剛舒緩的神色又剎那緊繃,逐溪后悔自己的嘴快,正巧此時到了曳婆湖附近,見鳶陸已經帶人躍下云頭,他忙道,“到了到了,咱們也下去吧!”
“嗯。”
兩人緊隨鳶陸等人其后,剛一落地,便被林中橫七豎八的干癟尸體震驚了,而那群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的弟子更是驚慌出聲。
“都給我閉嘴!”鳶陸一聲冷喝,止住了他們的叫聲。
鳶陸在祈神山的威信一向如此,僅次于祈神山主普元真君,眼下被她一聲呵斥,再沒人敢出一點聲音。
四周徹底寂靜下來,這片林子更顯詭異,逐溪上前,指尖仙力注入身前那具干癟得已經看不出面容的尸身,片刻后,他收回手,走向下一具尸體,如此重復七八遍,逐溪站起身,肅容道,“這些尸體體內皆有殘留的一絲仙氣,應當全部是仙族中人,仙力枯竭而死。”
“尸身干癟、仙力枯竭……像是被某種東西吸干體內仙力所致。”在神色發白的那群弟子中,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弟子強自鎮定著面色,輕聲開口。
曦禾看了她一眼。
能入祈神山修行的弟子大多是仙族中排的上號的世家大族子弟,歷經層層篩選才得以在普元真君座下修行,像她與逐溪一樣陰差陽錯被撿回去修行的弟子也沒幾個,這可能也是出自赤鶴一族的鳶陸一直瞧不上曦禾的原因。而這些大族子弟因著之前家族庇佑,如今又才入師門,所經甚少,是以被這駭人的場面嚇住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在其他弟子都忍不住發抖甚至跑到一邊去干嘔的時候,這個女弟子還能忍著不適,盯著這些干尸分析,其見識和膽識明顯高于其他人。
逐溪點頭,“柳莘說的不錯,只是這些尸體上全然不見一個傷口,不知是被什么怪物吸干了仙力……鳶陸師姐,你看呢?”
“觀其衣裳配飾,應是這附近的斑鹿一族,他們一族一向仙力低微,想來這作祟之物也厲害不到哪里去。”鳶陸冷眼在干枯尸體上掃過,“管它是什么怪物,今日之后,便是死物了。”
耳邊響起清時的聲音,“凡能將他人力量據為己有者,必定是修煉了某種禁術,觀之尸體干癟程度,想來術法已大成,不可輕敵。”
正當此時,距離他們十步開外的曳婆湖忽生異動,沸水翻滾的咕嚕聲由小漸大,到最后竟然有些震耳欲聾。
湖水泛起波紋,地面也開始微微震顫,正當眾人驚疑不定之時,一佝僂老者剎那間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