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形容消瘦,像是只剩一層皮包裹著骨頭,他爬上岸來,破破爛爛的衣裳不停滴著水。佝僂的身姿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見頭頂上的蚌殼閃爍著詭異的綠光。
清時道,“原來是個蚌妖。”
“大膽蚌妖,不老實在妖界待著,竟敢來仙界為非作歹,不怕我抓了你去杳夢澤找妖皇問罪嗎!”
無視鳶陸的厲色叫囂,那蚌妖慢慢抬起頭,閉著眼睛貪婪地深吸一口氣,鼻翼翕動間,他猛地睜開了眼,目光先是看向了鳶陸,又緩緩盯住了人群中的曦禾。
他雙目放光,嘶啞著嗓子開口道,“太久沒聞到過這樣純凈濃郁的香氣了。”
暮色西沉,林中陰風陣陣,配上那雙混濁且貪婪的眼,曦禾只覺得后背發涼,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其他弟子更是被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紛紛后退一步。
逐溪側身將曦禾擋在身后,“看來妖族已經混亂不堪到極點了,區區小妖竟敢無視六界律法,亂修邪術殘害人命,不知到了天帝跟前,妖皇可還能說出‘治理有方’這四個字?”
自萬年前神魔大戰之后,魔族盡數被封印在無盡墟,神族也因這一戰而凋零,僅存一位郁苓神尊。神尊常年居于荼靈域,不問世事,非關乎六界存亡大事不出。因此仙族天帝代掌六界,而實際上仙妖兩族實力上并無太大差距,妖族卻屈居仙族之下多年,心中不甘不忿積累已久,萬年時間,兩族明爭暗斗不斷,表面祥和之下早已是暗流涌動。
“嘿嘿。”蚌妖桀桀一笑,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唇,“什么天帝,什么妖皇,都是狗屁!待我飽餐之后,六界自是以我為尊。”
他一邊說著,一邊死死盯著曦禾的方向,好似能透過逐溪的肩膀看到她一般。
“狂妄小妖!”鳶陸一聲冷斥,當先揮出赤炎鞭,鞭身在空中回旋一圈,‘噌’地火光大盛,直襲那蚌妖脖頸。
此擊若中,定會將那蚌妖頭顱削下!而那蚌妖卻像反應不過來似的,仍舊保持著佝僂站立的姿勢。
眼看赤炎鞭距離蚌妖愈來愈近,鳶陸眼中閃過一抹輕蔑,嘴角笑容擴大。
只是這笑容還沒保持一瞬,便立刻凝住。
蚌妖不躲不避,輕松一抓便將赤炎鞭抓在手里,鞭身震動,一抹幽芒自鞭尾迅速傳遍赤炎鞭周身。
曦禾心道不好,大喝一聲,“快扔掉!”
鳶陸自然也反應過來了,只是手中的赤炎鞭卻如同嵌進了掌心,根本無法甩脫。隨著那抹幽芒蔓延,她只覺手心猛地傳來一股劇痛,刮過四肢百骸,直達肺腑丹田!
“嘿嘿,便勉強拿你給小老兒做個開胃小菜吧。”
隨著他的話落,鳶陸體內仙力開始不受控制的游走,而后大力撞擊著她的皮肉骨骼,似要破體而出。
眾人甚至能看見鳶陸周身鼓起的一團團皮肉,驚惶出聲,“鳶陸師姐!”
強大如鳶陸師姐都能被這蚌妖輕而易舉地制住,若是連鳶陸師姐也被他吸干了仙力,那他們還能指望誰來相救?有膽小的弟子甚至已經哭出了聲,原以為不過是下山長見識的,誰成想竟是來送人頭的……
曦禾與逐溪對視一眼,兩人一左一右朝蚌妖飛身而去,調動周身力量凝于掌心。
眼見二人一起攻來,蚌妖定了定神,這男弟子他可以不放在眼里,這女弟子卻是不行。
他扔掉赤炎鞭,一招擊退逐溪之后,渾濁的雙眼一瞇,專心應付起曦禾來。
誰知曦禾此舉本就是轉移他的注意力,待鳶陸脫離他的掌控之后,她并不戀戰,迅速退離蚌妖的身邊。
他連鳶陸都能輕易制住,卻在面對她的時候如臨大敵,曦禾心下不解,嘴上卻沒閑著,“老妖怪,你好像很怕我?”
蚌妖目光一閃,“或許從前怕過你,只是今時今刻,你將要成為我的盤中餐!”
‘餐’字的話音還在林中飄蕩,曦禾便見眼前忽然一暗,蚌妖竟已瞬移到她身邊,耳邊陰風刮過,那雙風干橘皮般布滿黑筋的手眼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
“曦禾!”
“莫要分神!”
逐溪和清時的聲音交疊響起,曦禾矮身一避,后退數十丈。
“竟然妄圖吸食我的力量,且看你有沒有這個命了!”有了剛才的教訓,鳶陸不再使用赤炎鞭,與逐溪齊頭攻上。
四人瞬間纏斗在一起,力量震蕩之間,身形快若閃電。最先回神來的還是柳莘,一人當先加入了戰局,她很聰明,不莽撞出擊,只會在時機恰當的時候助他們一臂之力。
其余弟子見狀也紛紛加入戰局,效仿柳莘,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同時,見機出手。
十幾個人一起進攻,蚌妖與他們纏斗久了,難免露出一星半點的破綻。
便是此刻。
“柳莘!”
逐溪猛然出聲,柳莘瞬間心領神會,一掌劈向蚌妖頭頂的蚌殼,手掌與其相觸的瞬間,蚌殼綠光大盛,妖力朝周圍震蕩而去,徑直將曦禾他們掀飛了。
按常理來說,蚌妖的內丹便藏于頭頂的蚌殼之中,是他最脆弱的命門,可顯然他們眼前這只蚌妖已經不能用常理來說了。
“此妖,怕是已有萬年修為。”馥蘿花在耳邊搖晃,清時略帶肅然的話從花蕊中傳出。
恐怕師父也沒料到曳婆湖竟藏了如此一個大妖,曦禾趴在地上,壓抑口中血氣,鳶陸與逐溪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那些小弟子更是惴惴不安。
“你們這些小娃娃,玩夠了就乖乖到小老兒肚子里來吧。”蚌妖拍了拍肚皮,頭頂蚌殼的綠光愈加燦然。
清時適時提醒,“小心他頭頂的蚌殼,不要盯著那綠光看。”
然而還不待曦禾將此言復述,便見蚌妖頭頂蚌殼忽而一開,兩個弟子立時被吸了進去,不消片刻,便有汩汩鮮血自縫隙滲出,鮮血順著他的頭發、面容緩緩流淌,流至嘴角的時候,蚌妖伸出舌頭貪婪地將鮮血卷了進去。
眾人驚叫出聲,“啊——”
曦禾眼神一冷,拍地而起,又攻了上去。
“本不欲讓你受這些皮肉之苦,打壞了可就不美了,可你偏偏不聽話呀。”蚌妖厭倦了打來打去,眼神變得危險陰沉,手心徑直凝起一團幽光。
幽光倏爾大盛,照亮了他的半幅陰鷙面孔。
曦禾停在半空,雙手結印,金芒自周身洶涌溢出,林中草木摧折,曳婆湖水翻滾,她盯著目含驚異的蚌妖,璨然一笑,輕緩的嗓音中隱隱透著睥睨萬物的凌然,“你可知,馭水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