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如易

第四百六十七章 虎骨

書名:

辛六雖說是正經邀請了余舒參加她的及笄禮,但因余舒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便不必特意準備一份周道的賀禮,正好她打算將手上的那條白水晶手串給她,就干脆留作那一天再送了。閱讀

星術課后,余舒在藏書樓待到晌午,才往家回。

吃午飯的時候,就聽趙慧說起今日裁縫來送衣裳。盛夏將至,余舒身上卻還是一個月前那兩套單衣,她自己不上心,趙慧又因產子顧不上她,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就忙著張羅起來,挑好了料子,給這家里大大小小都裁了兩套新衣,就連幾個仆人丫鬟也得了幾塊尺頭。

飯罷,趙慧將小川丟給奶娘看管,自拉了余舒回房去試衣服,一身石榴紅的袖卦長裙,一身櫻草黃的短襦夏褲,都是極合身的。

余舒臉蛋兒生的不算美,身段卻窈窕難得,還在穊哪曇停鐾繁日曰鄱薊掛嚀粢恍讎⒆永鍰舨懷鲆桓觶焐囊錄蘢櫻兇芭茍汲諾悶鵠礎

她出入太史書苑,見多了那些世家子弟錦衣華服,摸摸身上料子,雖比不得那些真絲玉羅,但總是輕薄舒適的,上面針線繡工都拿得出手,可見趙慧用心。

“我們家小余是越長越端正了,”趙慧在身前給余舒整理著腰帶,滿眼喜色地扭頭看著鏡子里的人,愛憐地摸了摸她背脊,又說:

“另尋匠人打了兩套嶄新的首飾頭面,用上了你上次給我的那一盒珍珠,過兩日才送來。你回頭再出門,可不要打扮的太隨意,再怎么說都是女先生了,白叫人笑話你寒磣。”

余舒抱住她肩膀蹭了蹭,呢噥道:“還是娘對我好,只是再別這么勞神了,我是易師。又不是千金小姐,用不著整日里添新衣戴珠寶,浪費錢呢。”

趙慧管著家,手頭上也不寬裕,賀芳芝的醫館開起來沒幾個月,剛剛有了些賺頭,恐怕這做衣裳的花費,都是趙慧拿當日討回來的嫁妝貼的。

她是有心給趙慧家用。可憐她當下手頭上的閑錢沒剩幾個,前面又修宅子又買石頭的,真擱不住花,放在庫房里的金銀就是拿給趙慧她也不用,只說是將來要給她壓箱底的。

趙慧反摟住余舒,柔聲道:“誰說你不是小姐。你不是咱們家的小姐嗎?”

娘倆膩歪了一會兒,就聽前院傳話進來,有人上門來送禮,是給余舒的。

“誰啊?”余舒隔著房門問道。

外面的人聲音異色:“說是公主府上來的。”

余舒臉上疑惑,她可沒同哪位公主有交情。

趙慧一聽來頭,忙催著余舒出去看看,她便連衣服都沒換,領著蕓豆一個到前面去了。

到前院,余舒看到客廳里的人。十分意外,她還記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侍衛,正是她和水筠都綁走的那一回,在長公主府見過的其中一個。

不怪余舒一時沒把“公主府”往景塵身上想,只是景塵那般絕情決意后,她怎會以為他會主動和她有什么牽扯。

“余姑娘。”侍衛高崎向余舒抱拳行禮,指著桌上一只兩尺高低的瓷壇子,說明來意:

“這是主子在華珍園打死的那只老虎身上拆下的骨頭,給姑娘送來了。”

余舒暗皺眉頭。心里糊涂:景塵給她送虎骨做什么。不是已經不相來往了嗎?

她暗忖了一會兒,沒能理出個頭緒。不知景塵此舉是何意,便對那侍衛道:

“無功不受祿,你拿回去吧。”

高崎見余舒果然如他們家公子所言般拒絕了,便苦笑道:“姑娘莫要為難我,主子交待的事,我豈有違命的,您若是不想收,不妨事回頭再退回去。”

余舒眼神一閃,冷眼看著他,“沒聽說過強送禮的,我沒那閑空跑腿兒,你要不把東西拿回公主府,要不就拿出去扔了。”

她手指著那一壇子虎骨,往大門口的方向一比劃,沒有半點好臉色。

高崎見狀,無奈只好將壇子抱起來,猶猶豫豫地走了,多余的話,卻沒有說。

余舒也懶得問,當日景塵和她恩斷義絕,她該說都說了,挽留也挽留了,可他還是執意要和她了卻前塵,甭管是他是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說出去的話,就好像潑出去的水,今個兒他高興了,又來招惹她,她合該著陪他一唱一和嗎?

趕走了公主府的侍衛,余舒回到后院兒,和趙慧含糊解釋了幾句,扭頭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后頭,專心推算手頭上的大理寺實錄,有關行兇傷人之禍,她還有七八個屬相沒取對。

再說高崎原樣兒抱著東西回了公主府,到景塵面前復命,將余舒的一言一行都描述了,留意著景塵的臉色,卻沒什么變化,叫人捉摸不透。

“放著吧。”景塵看了一眼高崎手里的壇子,沒有責備他。

高崎告退出去,在樓外面遇上被人推回來的水筠,低頭問候。

“小姐。”

水筠坐在木輪子上,人很清瘦,剛曬了太陽回來,氣色還不錯,看了看高崎,淺淺一笑,讓身后的侍女停下,問他:

“去哪兒了?”

高崎轉頭望了一眼樓上,見沒有人影,才扭頭對水筠小聲道:“公子讓我到城西給余姑娘送東西。”

水筠峨眉挑起,眼神微微冷淡下去:“哦,送的什么?”

“虎骨,是公子在華珍園殺的一頭猛虎,貢獻進宮,皇上留下了整張的虎皮,將虎骨都賞了公子。”

“那余姑娘收了嗎?”

“沒收,這不是我又拿回來了。”

水筠點點頭,“高侍衛去忙吧。”

高崎應了一聲,匆匆離去,水筠讓人推著她進去,看到景塵坐在樓下,旁邊桌子上,放著一只白色的壇子。

木輪子停到景塵面前,水筠示意侍女出去。

“師兄,聽說你派人去找余姑娘了?”

景塵手上一杯冷茶不知端了多久,仿佛聽到她喚聲,才回過神來,抬頭看著她,神色淡淡道:

“怎么我不能找她么?”

水筠兩眼黯下,兩日前景塵回京,帶來的不只是破命人的好消息,還有她爹和幾位師伯隱瞞的真相,原來長輩們耳提面命的不動道心,不過是一個幌子,為了拘束景塵。

“我知道師兄埋怨我當日逼迫你與余姑娘絕交,我心下亦十分愧疚,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師兄,你雖找到破命人的下落,但是一日沒有破解命數,就一日不可安逸,畢竟師父師伯們的性命還要你挽救,這大安朝的命數,也系在你一人身上。至于與余姑娘和好之事,不如等到破命之后再說,到時候我親自替你去向余姑娘道歉,求她諒解。”

景塵見她一臉懊悔,神色未動,因為大提點的叮嚀,他雖是告訴了水筠一部分有關破命人的事,可卻沒有告訴她,小魚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是故他這師妹只知師伯們騙了他固守道心,使他無欲無求了這些年,卻根本不知他要娶了小魚才能破命。

水筠見景塵不說話,秀麗的臉龐愈發苦楚,“師兄就是不信我,才不肯告訴我破命人是何人嗎?”

“我若不告訴你,你便再要謊稱知道她什么秘密來威脅我嗎?”景塵反問道,事情過去這些時日,想起來他仍覺得有一些憤怒。

數月之前,水筠察覺到他對余舒生出男女之情,便口口聲稱要斬他情絲,當時她自云發現了余舒一個大秘密,說出來便會讓她萬劫不復,他信以為真,可是過后他幾次以渾元天書術占算,卻發現水筠根本是在騙他――

“你上一次說她是孤魂托生,這一次難道要告訴我,她是什么妖魔變的嗎?”景塵一向淡泊的俊容上少見地露出一絲嘲弄。

“我沒有騙你!”水筠忽然激動了起來,仰起頭辯駁道:

“師兄你知道我生具一顆七竅玲瓏心,看人絕不會看錯,整個龍虎山中還無一人能比我。余姑娘的面相絕非是長命之人,卻能平安無恙地在你身邊待了那么久,你不覺得奇怪嗎?本她不是這寸土之人,空來陽壽,不是孤魂托生,又是什么!”

景塵倒是平靜地說:“不是你算錯,那難道是我的渾天卜術用錯了嗎,水筠,你是天資奇絕,然我比你只強不弱,師父的渾天術我盡管才精通了人篇和國篇,但凡我卜算成功,也有八成作準,你的七竅玲瓏心,到底不是正途,能有六成準便是頂天了。”

他頓了頓,又道:“何況這京城之地藏龍臥虎,她身在太史書苑,又在司天監出入過,果真有異,會沒有人看出來嗎?”

水筠的心情七上八下的,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掌無力地半握著,沉聲道:

“我豈知又出了什么變化,她的人運居然變更了,不管你信不信,在這件事上,我絕沒有騙你。”

接著,她沉吸了一口氣,定定地望著景塵,道:

“師兄,聽我一言,大事要緊,兒女之情,不妨過后再說。”

景塵伸出手,輕推開她擋在面前的輪椅,站起身向樓上走――

“我的事,不必你過問。”

水筠盯著他冷漠的背影,單薄的身軀輕輕發抖,咬緊了牙齒,才沒有發出泣聲。

(稍晚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