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如易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事發

到了官婚文書發放的日子,有幾戶人家遲遲沒有收到回執,左等右等沒有音信,他們便以為是官中需要打點,故意延遲不發,便就想方設法地往景塵所在的公主府送禮。

坤翎局一位主事官,一位副官,出了事,大家都直奔景塵去了,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余舒。

他們的做法無可厚非,主事官都松了口,底下副官還能攔著不成?想法不錯,但是他們都錯估了一件事——景塵這個司天監右令,根本就是個撒手掌柜,不管事的。

坤翎局從大到小一手抓的,其實是余舒。

話說景塵在宮中留了兩日,被兆慶帝放出來,回到公主府,管事太監盡職盡責地將最近幾天府上收到的禮單呈到他面前。

景塵困惑地問他:“最近有什么節慶?”

中秋早過了,九月里沒什么喜事吧。

管事太監一五一十地稟報:“奴才打聽到,這些人都是來催信的,似乎他們府上沒收到坤翎局發的官婚文書,所以求到主子您這里了。”

景塵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讓他將禮單都退回去,不以為然地說:“沒發就讓他們等著吧,求我作甚,此事不歸我管,他們送禮送錯人了。”

管事太監:“”您不是司天監右令嗎?坤翎局不該歸您管的嗎?

說是這么說,第二天景塵到坤翎局去,在余舒照常向他匯報工作時,想起來就問了她一句——

“有幾家的婚書沒發嗎?他們送禮送到我府上了。”

余舒面不改色地反問他:“是哪幾戶人家?”

景塵沉默片刻,道:“我沒留意。”頓了頓,又說道:“算了,你看著辦,禮我都退回了。”

“沒別的交待我就下樓忙去了。”余舒表情淡定。心里都快笑裂了,那群人居然想到找景塵開后門,簡直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你去吧。”景塵清楚她不耐煩和他共處一室。就不去勉強她,畢竟她能像現在這樣對他好聲好氣地說話。他應該知足了。

這個月沒有收到官婚文書的不止一家,卻有兩家人,拿到了被批否返還的八字貼。

傍晚,薛凌南坐在前庭槐樹下,一句一句,仔細看著黃漿紙上的八字批注,上頭說。他的孫女薛瑾尋命沖夭星,若與肖豬寅月生的男子成婚,則會傷及性命,因此和周家小公子周涅的婚配為大兇。不宜取用,故批否此請。

薛凌南看完了兩遍,方才對著一旁侍候的管家徐力道:“去將薛睿找來。”

徐力領命去了,不多時,就將下差回家的薛睿領了過來。薛凌南看到他。先沒動怒,而是將那八字命帖遞給他看。

“這是怎么一回事,你說說。”

薛睿早知有此一節,并不慌忙,神色依舊地看罷批文。只在瞟到落款那篆體“蓮房”二字的紅紅小印上,微微一怔,立即恢復正常,說道:

“祖父想讓我說什么?”

薛凌南哂道:“這落款用的是易師的私信,蓮房是誰人名號?小小一個坤翎局女御,竟生了好大膽子,你說是誰借得她膽量從中作梗,破壞瑾尋與周家的婚事。”

分明他是猜透了因由,故意將薛睿拿來是問。

“祖父以為是我指使的嗎?”薛睿直言。

薛凌南臉色一冷:“你不必想著狡辯,我既然把你找來,心中自是有數的,你看不上周涅,不想瑾尋嫁到周家,所以自作主張,讓你那義妹濫用職權。你可想過,壞了這門婚事,耽擱了瑾尋的姻緣,日后她若嫁不出去,這罪過誰來承擔?”

別人聽不懂他弦外之音,薛睿卻是一聽便知,薛凌南話里一層意思,是說錯過了周家這樣門當戶對的姻親,日后若尋不著合適的門第,那他便不會讓瑾尋出嫁,哪怕她過了年紀,也會將她留在府里。

薛睿心下半涼,幾乎掩不住眼中的失望,祖父對他苛刻,不近人情那是因為他不是薛家骨血,可對著瑾尋這個親生孫女,尚能狠心如斯,未免叫人心寒。

“祖父認定了是我所為,我也沒什么好說的,我是不看好瑾尋嫁給周涅,那是因為我只有這么一個妹妹,別人可以不管不顧,我不行。”

這樣硬生生的頂嘴,根本不像薛睿平日的作風,薛凌南臉色更差,幾乎忍不住要開口訓斥這個孽子,呼吸了幾次,才平復下來,依然厲聲道:

“這次我權當你冒失,不與你計較,再有下一回,你那義妹好不容易得來的仕途,就別想要了。”

不是他不愿追究,而是事已至此,再追究起來沒有任何意義,周家接到同樣斷死的八字帖,一定不會娶瑾尋過門,就算他逼迫坤翎局改了批文,結果還是一樣,他了解周業德為人。

警告了薛睿一番,薛凌南便打發他走了,等他遠遠離開,才對一旁裝聾作啞的徐力吩咐道:

“速讓人備一份簡禮,隨我到將軍府。”

與其厚著臉皮等人上門退婚,不如他先行一步,日后兩家人相見不至于難堪。

景塵這邊讓人把禮都退了回去,于是隔天,余舒府上便接二連三來人拜訪,只是她出門的早,一個沒有遇到,等到她回家聽說了此事,看到堆在門房的大堆禮盒,二話不說,就讓人原封不動地退還了。

戶部給事中嚴大人下午從衙門回到家里,又聽到一個壞消息——昨天送到坤翎局女御官府上的禮,被人給退了。

“什么?禮又讓還回來了?”他皺巴著眉頭問到嚴夫人。

“可不是,”嚴夫人愁眉苦臉地說:“一大早就讓人退了回來,一樣沒收,老爺您說,咱們這是得罪誰了?坤翎局兩位大人,一齊都退了咱們的禮,為何推遲不發給咱家婚書。到現在連個說法都沒有。”

嚴府的二少爺去年害了一場病,身子一直虛弱,吃藥總不見好。嚴大人特意請了位大易師算命,說是需要一門得當的親事沖喜。成親以后,自然痊愈,不藥而治。

嚴夫人找了不少媒人,三個月前總算尋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且女方人才家世都不差,是以著急操辦二兒子婚事,日子都相好了。就在下個月下聘最吉利,眼下就差坤翎局一張官婚文書,誰也沒想到會在這上頭出岔子。

夫妻兩個面面相覷,苦思冥想。想不通坤翎局為何要難為他們。

“不如...明兒我上侍郎府去求個人情?”嚴夫人靈機一動,如此提議。

嚴大人不明所以:“去他家作甚?”

同在戶部任職,尹侍郎比嚴大人官高一級,兩家平日來往勤快,卻也沒有親密到隨便談論兒女婚嫁的地步。

嚴夫人解釋道:“老爺有所不知。這里頭另有一段官司,現在坤翎局的女御官,原是十多年前尹夫人跟前一個丫鬟子所生,有這層關系,我們請她說情。不在話下。”

嚴大人一皺眉頭,他好像聽出些什么門道,卻又捉不住關鍵,只好由她去了。

他壓根不知,與此同時,和他夫人一樣想法的,不只此一處。

送走了今天第三位來客,尹鄧氏收起笑僵的臉,神情陰郁地坐在客廳里。

這兩天不斷有人登門求情,要她幫忙當個中間人,催促坤翎局發放官婚文書。人來人去,尹鄧氏再糊涂也察覺了不對。

怎么這幾家人都沒有按時收到官婚文書,偏偏巧到都與她有些情分。

當著來人的面,尹鄧氏只能擺起笑臉,滿口答應下來,因為她知道,就算她拒絕,別人也會以為是她不想多管閑事,而不會認為她有什么為難之處。

誰讓她上回生辰擺酒席,請了余舒父母,又鬧得眾人皆知翠姨娘曾在她家做過下人。

實際上,讓她去找余舒說情,本來就是一件無稽之談。尤其是在她設計余舒丟了丑之后,要她拿什么去討人情?

尹鄧氏甚至懷疑,整件事都是余舒沖著她來的,故意延遲不發這幾家婚書,另她為難。

尹鄧氏沒忘了那天余舒臨走之前撂下的狠話,說要與她結仇。

可是那丫頭有這么大膽子?

一時間,尹鄧氏是又氣又疑,沒個主意,到了晚上,尹周嶸回來,就與他分說了此事,瞞去她把余舒關起來放火龍,蒸得她脫衣丟丑,只說她在酒席上醉酒,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道破了人家出身不好,落了這位新晉女御官的臉面。

“老爺您看,會不會是這個余舒起了小人之心,所以故意從中作梗,壓了這幾家的婚書,等著我去低頭給她賠不是?”

尹周嶸一聽她說完,便被這婦人短見氣笑了先:

“夫人好糊涂,你真當人家是你家丫鬟生的下等人不成?不提她娘過去是我們家的丫鬟,現在人家可是正經的官身,司天監位列五品,與你家老爺我平級,更甚者,這余女御還有圣上御賜的封號在身,見到尋常三品官員都不必低頭的人物,而今風頭正盛,你竟敢當眾寒酸她,她若忍得了這口氣,那才邪門了呢。”

尹鄧氏被他訓斥的好沒臉,心里卻不以為然,憑那余舒再怎么得了,比起他們尹家,都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尹周嶸能憑一個庶子,爭得尹相另眼相看,讓他位居戶部要職,可見他不是庸碌之輩,當下了解了情況,就吩咐起尹鄧氏:

“你不要不服氣,明天就上門去賠禮,誰人都有兒女,咱們家還有孩子沒成家呢,這余女御不出所料會在坤翎局久任,你不要固執,真與人結仇,誤了我家兒女。”

他尚不知,他老婆已經把人得罪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