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沒在王府中多作耽擱,當天夜里就帶上幾身衣裳以及為數不多的銀兩離開了鎮南王府。
祁悠當天晚上,恭恭敬敬地到棠心院門前給鐘璃磕了三個頭,將自己親自繡了一年多的屏風作為謝禮送給了鐘璃。
東西送到后,鐘璃并未露面。
祁悠也不在意,帶著丫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自此深居簡出,每日除了到鐘璃的棠心院中來請安外,從不在人前輕易露面。
祁立瘋了被送到了莊子上等死。
祁允走了。
祁悠存在感變得比從前更為微弱。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鎮南王府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凈。
而這種清凈只是內部的,在外人而言,如今的鎮南王府可是不得了。
皇上不在京城,整個皇城,地位最為尊崇的,就是兩個出身皇家的王爺。
一個是一品親王恭王。
另外一個,就是鎮南王了。
論品階,鎮南王的品階尚在恭王之上。
而且鎮南王的手中握有兵權,這是作為閑散王爺的恭王絕對比不上的底氣。
京中無皇,大勢所趨之下,京中一時間頗有一種以鎮南王為馬首是瞻的樣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鎮南王目前雖依舊只有個王爺的名頭,可實際上擁有的威望和權勢,已然是遠在宿城的皇上所比不上的了。
皇上遷都宿城,后來雖也想找機會回京,可在自己懷著孩子的寵妃慘死在自己的枕邊之后,回京一事就被祁琮壓制在了心底。
祁驍能讓他在睡夢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他的枕邊人,誰知祁驍會不會哪日突發奇想地想殺了自己?
祁琮心中惱怒當初提議自己遷都的葉相,慢慢地倚重的重心開始偏移,也間接地導致了宿城朝廷的朝局不穩,爭斗不休。
皇上的身邊人忙活著內斗,自然顧不上京城中事。
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下來,大褚的正統皇室就在宿城安了都。
而之前的大褚皇城,則是成了恭王與鎮南王的一言堂。
京城皇權落空后,恭王也并未閑著。
他將王府中的勢力向外擴張,雖下設的部門依舊是以王府為名,可實際上各種布置更像是一個縮小版的朝廷。
而這些設置,也幫助恭王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京城及其周邊的幾個大城抓籠在了自己的手中。
恭王此舉是絕不會被皇上所容忍的,可他依舊這么無所顧忌地做了,心思不言自明。
之前宿城的祁琮與一起遷都的大臣們還想著,恭王與鎮南王素來不和。
恭王此舉,只怕是犯了鎮南王的忌諱。
等到鎮南王回來了,這兩人勢必還要再起紛爭。
屆時等到京城情形不穩了,皇上再以正統皇權的名義壓制,自然可不費吹灰之力將京城及其周邊幾城重新收回手中。
宿城的人先是望眼欲穿地等著鎮南王回京。
鎮南王真的回京了,他們又開始眼巴巴地盼著鎮南王與恭王起沖突,好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然而事實的走向卻著實讓不少人驚得掉了下巴。
鎮南王回京后,一點與恭王搶權的意思都沒有,每日除了必要的事之外,甚至連面都不露,只是窩在府中不知道在忙什么,連門都不肯出半步。
京城中有心思微妙的人試圖上門去試探鎮南王的意思。
可能進門的人極少。
就算是進了門,說的話不是鎮南王想聽的。
不等屁股底下的凳子坐熱,就會直接被鎮南王府的人名為請,實際上更像是丟的從王府中請出來。
鎮南王的意思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就有自作聰明的人開始陰謀論。
鎮南王此人,手段詭譎心思深沉。
他之前一直不在京中,故而錯失了在京中攬權的大好時機,不得已讓恭王占了先機。
他這會兒再想后發制人,多少還是吃力。
所以他暫時按兵不動,會不會是鎮南王在盤算著什么一舉將恭王推翻的打算?
這個猜測一出,立馬就獲得了大部分人的贊同。
肯定是這樣。
鎮南王是男人,還是個手握重兵的位高權重之人。
從他這次的行事就能看出,鎮南王絕不是個甘心為他人做嫁衣的。
他怎么可能沒有與恭王爭奪的意思?
外界陰謀猜測不斷的時候,身處輿論猜測漩渦中心的鎮南王和恭王兩人相處的場景卻是少有的和諧。
當然,這種和諧只是表面的假象。
祁仲看著一臉閑適,換上了道袍就能上道觀起乾算卦的祁驍,氣得險些咬碎了一口的白牙。
他站了半晌無人理會,忍無可忍地說:“祁驍!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跟你說話!”
祁驍手上的動作不停,漫不經心地說:“你剛剛說什么?”
祁仲徹底暴怒。
“祁驍!你別以為姑母在此我就不敢揍你!”
祁驍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了氣得臉都變形了的祁仲一眼,輕飄飄地說:“就算姑母不在,你也打不過我。”
像是生怕自己剛剛的話對祁仲的刺激不夠大似的,祁驍還慢悠悠地補充說:“從小到大,挨揍的人可一直都是你。”
祁仲與祁驍從小打到大,但凡見面,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旁人皆以為這兩人是勢均力敵。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每一次動了手,吃虧的都是祁仲居多。
次次都是。
只是祁仲這人不長記性,挨了一次又一次的打都記不住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回回都上趕著招惹祁驍。
祁仲被氣得險些當場就要將祁驍桌上的墨砸到祁驍的臉上。
只是想到自己的來這趟是為了什么事兒,他艱難地忍住了。
祁仲暗暗磨牙,咬牙說:“我說,你對京城如今的情形,可有什么想法?”
似乎是怕祁驍再說自己沒聽見。
在他開口之前,祁仲就陰森森地警告道:“你再糊弄我,我就真的要動手了。”
哪怕是打不過也要打!
祁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小心地將畫好的畫在桌上鋪平輕輕地吹了吹,說:“你不是都自立門戶了嗎?跑來問我這個做甚?”
“你……”
祁驍不耐地打斷了祁仲的話,淡淡地說:“你自己心里本就有想法的事兒,拿這話問我,是在試探我?”
似乎是覺得祁仲實在是蠢,祁驍沒忍住呵了一聲。
“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祁仲徹底黑了臉的同時,眼底深處也翻涌起了無盡的苦澀與無奈。
沉默良久后,祁驍才聽到他低低地說:“我本不想如此的。”
祁仲對那所謂的至尊之位從未有過興趣。
他想要的那么少,可從始至終卻從未得到。
如今駐守京城與宿城皇上一分為二起了反心,也是形勢所逼之下的不得已。
他要想活著,只能如此。
祁驍懶得理會祁仲心中的那點兒小傷感,不緊不慢地說:“你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做了。”
祁驍意味不明地看了祁仲一眼,說:“你此時與其在這兒為一些不切實的謠言猜測在這兒打攪本王作畫,不如回去好生想想,你名下的西北二十一城應當如何打理管治。”
祁仲聞言下意識地皺眉,不解地說:“之前遷移過去的流民悉數已經安置好,還需要怎么管治?”
祁驍被祁仲的不開竅氣得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