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都知道,這個從偏遠域界帶回的“徒兒”是一塊璞玉,可從未想過,白依卿日后的成就竟能達到連她都為之震驚的地步。
或許,她早就應該看出。
那年選妃大比,白依卿一枝獨秀,本當奪魁,卻在最后一輪的心境考核中未能過關。然而,若是放在宗門、道院之中,白依卿最后一輪心境考核,應當算是圓滿過關,從頭到尾她都不曾動搖過本心,不曾被幻象中的七情六欲改變。可在選妃大比中,最后一輪考核卻是反過來的,伯太子所要找的,是一群能夠全心全意為他付出犧牲一切的天才女道,而不是要找白依卿這種情心堅定、不移不惑之人。只有這樣,伯太子才能修成從他那神秘師父手中學來的雙修妙法,成就無上仙道。
白依卿以最好的成績,淘汰出了道演仙朝和反圣聯盟聯合舉辦的那場選妃大比,可伯太子卻因為伯依卿的固執堅定對她青睞有加,親自出面邀請白依卿留在他身邊修行,而他會提供白依卿比天星圣門還要優越的資源條件。
白依卿當場拒絕,已有些崩潰的她甚至以性命相威脅。
最終,白依卿被羽霞道君封印了這段記憶,帶回天星圣門。羽霞道君知道,從那一日起,伯太子心中便有了她這女徒的影子,直到白依卿成為天星圣女的消息傳來,伯太子終于忍不住了。
“真是事事難料,當年那么堅定的你,遇到羅川。居然也放棄了。呵呵,依我看,當年伯太子已經打開了你的心房。羅川不過是占了個便宜。徒兒啊,這世上還有誰會比師父更了解你?你就承認吧。你遠遠沒有自己想得那么堅定和貞潔。”
羽霞這句話并沒有像之前一樣傳音入密,她有意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她想要徹底喚醒昔日徒兒的心魔,速戰速決。
天島宮中超過八成的修士臉色都變得古怪,如琉月、天星圣門的長老弟子們,目光之中隱透尷尬。
所有人都悄悄向羅川望去,想要看看羅川是什么反應。
隨便一個普通修士,聽說自己的道侶曾經有過一段感情。有過一個道侶,更是曾經無比的堅定不移,心中都不會舒服。更別說羅川這樣一個驚才絕艷、享譽九天的天才修士,年輕的巨頭強者,雖說從沒有人知道羅川的身份來歷,可九天界主流的猜測卻是,羅川定來自一個古老而強大的神秘世家。在九天大世界,出身決定了未來九成九的發展前景,羅川若沒有一個好出身,也不會有如今的地位和高度。更不會和白龍帝君這樣的大人物成為結拜兄弟,還結識宇游西、南離等絕世天才……人誰不要面子,白依卿舊情曝光。不單羅川自己,他背后的強大勢力也不會允許白依卿繼續和羅川在一起。
眾人最想看的還是羅川當下的反應。
許多修士不聲不響地向后退去,以防羅川大怒之下突然發作,殃及魚池。
“你講的,是真的?”羅川看向羽霞道君,笑著問道。
他的笑略有些古怪。
空氣凍結,凝固,天島宮中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從腳底上涌而來,頃刻貫穿全身。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艱難起來。
要發作了……羅川終究還是忍不住啊,像羅川這種來歷非凡的怪物天才。面子自然是第一位,他又怎能忍受道侶在自己之前還和別人交往過。更別說白依卿的第一個男人。還是和羅川身份地位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小小域界小小修士。
“一個高高在上凌駕數千域界的絕代天才,另一個卻是排在數千名之外的域界鄉巴佬,卻都擁有過同樣一個女人……羅川,別說是你了,連本道都為你抱不平。”
羽霞道君沒有去看羅川,她背對著羅川,冷笑著打量向白依卿,只等羅川爆發給予白依卿心境最后一擊。
“好徒兒,你現在還有機會說些什么,解釋澄清……當然,你再怎么解釋,恐怕也無法挽回一個被你欺騙的男人的心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白依卿什么都沒說,她只是抬起頭,沒好氣地瞪了眼羅川。
“呵呵……”
除了羅川和白依卿外,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周不臣笑了起來,他如何看不出羅川是在捉弄羽霞。
眼前這一幕,令周不臣想起了那年大夏朝天啟京,羽霞道君降臨水波之上,帶走白依卿的情景。時隔多年,物非人非,昔日羅川、白依卿、羽霞道君還有他周不臣四人重聚于九天宗門之巔,羽霞道君顯然已經認不出他和羅川。
這位高高在上,擁有雙重身份的強大女修,她帶走白依卿時,恐怕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和羅川,更不會想到多年之后,還會有一場意義非凡的重逢。
“呵呵……”羅川笑得愈發古怪,目光落向羽霞道君的背影,淡淡道:“話說,這人真的很善變,尤其人心易變,你實在想不到,你當初遇見的,你所信任的,竟會這樣一個人。”
“這沒什么,現在想明白便好。你是天才,是聰明人,當斷則斷,想必不會和那些凡夫俗子平庸之輩一樣。那人對你怎樣,你自己最清楚了。”
羽霞道君背對著羅川,淡淡一笑,只覺這一刻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星島宮中,風云再變。
羅川的出現一度讓天星圣門一方信心大增,卻沒想到這羽霞道君三言兩語間,便使羅川和白依卿之間生出嫌隙。
天星圣門的女道們雖不甘心,可也不得不承認,羽霞道君這一手十分高明,當眾點破白依卿的來歷和舊事,逼羅川當場和白依卿劃清界線——別說羅川這樣的風云人物了。但凡稍微有些自尊的男修,都會受不了。
眼看著羅川臉色愈發冰寒冷漠,天星圣門的年輕女弟子們心中好生不是滋味。不少女弟子看向白依卿的目光中多出埋怨之色
“說得好。”羅川盯著羽霞道君那張熟悉的側臉,嘴角的笑容愈發冷漠:“我還記得。昔日,那個人,是這么和我說的。”
“她說我的機緣不錯,可在我這個層次,能看到的太少太少。天道循環,因果不絕,便如這周天星辰,周而復始的運轉。才使天地不朽,萬物平衡。苦修、歷練、奇遇、悟道、殺戮、爭斗,這或許便是你們所認識到的修行。”
“可到了更高的層次,才會發覺,天道無情而公平,不可能永遠垂青一個人。今日所得,日后必有所報。你奪了他人的機緣,日后必會遭他人所奪。三災九劫,往往發生在不經意之間。”
“到那時,你或許能自保。可當各種劫難來臨時,你又如何分心去保她。”
“你能保她一時,卻無法保她一世。”
“上道到最后。都是獨善其身。便是九天至強者,也無法免俗……”
聽著羅川低沉沙啞的聲音,周不臣輕輕嘆了一口氣。
羅川所說的,正是昔日羽霞道君降臨天南域,拐走白依卿之前,對羅川所說的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彼時羅川包括周不臣,都是第一次聽聞這等精辟獨到的上道之理。嘆為觀止,皆有感悟。也是因為這番話。令羅川最終下定決心,允許白依卿跟隨羽霞道君前往天星圣門。
大廳內的修士們邊聽邊點頭。也覺此言此理很是精辟,可卻不知為何羅川會突然說這番話來。
羽霞道君起初沒有多想,可聽著聽著,眉頭微微皺起,她隱隱覺得,這番話有些耳熟,可卻一時半會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聽過。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遇到這位高人。”
“對當時修為還不到化嬰境的我來說,她絕對是一等一的高人,只手遮天,扭轉乾坤的大仙。“
“所以,當她對我說完這番話后,那時還有些稚嫩的我,心中更多的是感激和崇敬。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一想到那位前輩仙人,我心中依然充滿感恩。“
羅川的聲音回蕩在天島宮中,悠悠揚揚。
眾人都能聽出來,羅川這是在說他自己的事情,雖然不明白羅川為什么要說這些,可心中卻充滿期待和好奇。
“說書呢。”正在打坐恢復元氣趙義冷笑一聲,余光中,卻見羽霞道君眉頭緊鎖,眼神復雜古怪。
“當然,只是一番隨口指點,也不會讓我羅川感激那么多年。”羅川笑了笑,溫柔地望了眼白依卿,低聲道:“我之所感激那位道長,是因為,她帶走了我的道侶。她看上了我道侶的天賦潛力,專程前來渡她,要送給她一場成仙得道的大機緣。“
羽霞道君聽到這里,身軀猛然一顫,緩緩轉過頭,震驚、錯愕、不可思議地盯著羅川。
羅川對羽霞道君驚駭的目光視若無睹,依舊微笑著說道:“然而,在她們臨走之前,卻發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問我妻子,需不需要幫她抹去這段記憶……抹去她和我的這段記憶。”
“她對我妻子說,域界之上的世界大得超乎她想象,身為她的徒弟。她注定會遇到許許多多遠超我千百倍的天才。那才是應該屬于她的道侶。”
“我妻子則告訴她,有朝一日,我必會超過她口中那些天才,遠超過他們千百倍。”
“那位前輩,終究沒有抹去我和我妻子的這段回憶。我也不知道她當時出于怎樣的考慮,我只記得她當時對我說了這么一句話。她說,我若是還想見到我妻子,就努力去成為我所在的這個域界的第一人,雖然很渺茫,但或許會有一絲希望。”
“為了她這句話,為了成為我們域界的第一人,我做了一切我所能做到的事。”
“老周,我花了多久?十年?”羅川突然轉過頭,看向周不臣。
“十年?”周不臣懷抱雙臂,雙臂攜劍,冷笑一聲:“他們不是說我們那個域界,最強者是真道境,你要成為域界實力第一至少是歸虛境,而白依卿走時我們是真丹境。憑你的努力和天賦,哪怕是在一個窮鄉僻壤般的小小域界,從真丹境到歸虛境,也不需要十年啊。”
“就當十年吧。”羅川莫名一笑,仰起頭,一股歷經滄桑的蒼勁狂霸之氣流轉而出:“十年之前,我只是一個剛剛走出小小域界的小小修士。十年之后,我羅川已經名動九天。十年又十年,比你羽霞約定的三十年,還要少十年。羽霞道君,你拐走我妻子,逼我成為天榜天才、炮灰營之主、羅巨頭……今日你我白依卿天星圣門再相逢,你真的已經忘記我了?”
鴉雀無聲。
包括反圣聯盟天才在內,在場眾人震驚、復雜、不可思議地看向羅川。之前所有人都以為,羅川必會因為白依卿得舊事震怒、發飆,卻沒想到竟會是這個結局。羽霞道君口中,那個平凡普通,二流天賦不到的小小域界小小修士……他就在天星圣門。
一名緊咬朱唇的圣門女弟子望著羅川,又望向白依卿,終于忍不住了,鼻尖一酸,眼圈泛紅,眼淚滑眶而出,邊哭邊笑。
不僅是天星圣門的女弟子們,就連天榜天才何落落也是雙眼泛紅,強忍著才沒有落淚。
望向天島宮中央,那個嘴角含笑溫柔注視著自己妻子的白袍修士,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莫名情愫。
十年又十年,這個花了二十年時間,從一個偏僻域界的小小修士,成長為九天界能和天地至強者正面抗衡的怪物天才,他最開始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找回丟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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