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解開枷鎖之欲

這該怎么幫?

李長壽倒是想到了幾個辦法。

拿那些給女媧娘娘的‘全套循環’故事舉例,如果是熱血漫的主角跳出來,直接把那個頹廢、悲哀、絕望的哀之化身扛起來,大喊著‘有人在意你啊’……

說不定……

不,不用懷疑,結果肯定是那家伙,被后土娘娘的哀之化身直接同化!

這個悲傷人格同樣擁有后土娘娘的道境,雖不知具體的斗法實力如何,而且看她的情況,也沒辦法與人斗法,還是被殺了也不會反抗的那種……

但她的道境,她散發出的道韻,都是絕對的大能層次!

在這般道境的支撐下,哀之化身能時時刻刻讓生靈產生極強的悲傷共鳴,堪比直接攻擊心神的絕強神通!

最棘手的是,誰都無法確定,傷了哀之化身會對六道輪回盤、后土娘娘本身,產生哪般影響……

通過這次接觸,李長壽并非毫無所獲。

后土之哀思這個人格,充斥著消極、絕望、唯心的情緒,但也并非是完全絕望。

李長壽從剛才的談話中,其實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訊息……

其一,小哀希望能有人說服她,從無盡的悲哀中解脫出來;

其二,小哀能夠與生靈交流,且有點話嘮的趨勢。

其三,七情化身很明顯受到了后土自身性格的影響,并非單純是‘悲之集合’。

面對小哀,其實就是面對后土娘娘,只不過是將悲哀這般單一性格剝離出的后土。

施展嘴炮大法試試?

李長壽想都沒想,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洪荒大談‘物質世界是普遍聯系和永恒發展’,真的不會被天道和圣人直接抹平嗎?

這個‘后土之哀思’……嗯,還是簡稱‘小哀’吧。

想要給小哀以希望,讓她從絕望的深淵掙脫,說不定還真要靠熱血漫那一套,找團熱情似火的感情,填充她虛無且坍塌的內心。

耳旁忽聽:

“長庚,要不算了吧。”

思索了一陣的大法師,此刻主動開口:“不必勉強自己。”

他們此刻正在十八層地獄最底層,那四十九重大陣禁制之外。

正在一旁不斷擦眼淚的楚江王和秦廣王,聞言頓時更悲傷了些,連忙快步趕來,聲淚俱下、涕泗橫流。

——這是此前被小哀影響的,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大法師!水神!可萬萬不能就此算了啊!”

“祖為生靈做了這么多,如今又陷入這種折磨,為何就沒人幫她一把……

唉,祖啊,您實在是太慘了!我也不想繼續這么活了!”

眼見兩位平日里無比威嚴的地府閻君這般捶胸頓足,大法師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師兄,再試試吧。”

李長壽抬起頭來,身上的白袍輕輕晃動,“我想知道后土娘娘此時是哪般狀態,如此才能斷定,是否能幫上點什么……”

大法師正色道:“善,你我聯手入六道輪回盤中就是。”

“多謝師兄!”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大法師笑著擺擺手,目中一片清朗。

側旁楚江王和秦廣王聞言大喜,連忙擦擦眼淚、壓制住心境起伏,向前深深一拜。

“兩位前方帶路吧,”李長壽道,“還請將六道輪回盤中的情形,詳盡地與我們說一遍。”

“水神放心,我們定是知無不言。

此事在地府中,總共只有三四生靈知曉,六道輪回盤中,我們能隨時見到祖,但無法真正接觸到祖,只能接觸到祖的惡念化身……”

聽著秦廣王低聲講述,李長壽逐字逐句地分析,且推算對方是否有所隱瞞。

基本上,與他從女媧圣人那聽來的情形相差不多。

此時后土娘娘在努力壓制七情化身,避免七情化身暴走。

小哀是最早誕生的七情化身,雖擁有強大的道境,但因為本身‘性情’就那樣,悲傷到躺在那都不愿動彈,后土也就省了份心,不必分心壓制,直接送出輪回盤,鎮壓在十八層地獄之下。

也挺神奇。

不多時,他們離了十八層地獄,趕去了六道輪回盤側旁,到了李長壽此前踏足過的所在。

楚江王命地府陰差嚴守在這,沒有閻君之令,誰都不可靠近。

隨后,秦廣王與楚江王對著前方做了個道揖,喊道:

“祖,是我們!

兩位人教的道友前來拜訪!”

有四束光亮射來,將李長壽、大法師與兩位閻君同時包裹。

大法師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順手拉了李長壽一把,在兩位閻君那有些錯愕的目光中,并未被光柱攝走。

“師兄,怎了?”

李長壽也有些不明所以,他可是剛做好了心理建設,甘冒奇險要進入六道輪回盤!

“試試能否用太極圖入內,”大法師含笑應了句,掌心之中陰陽二氣盤旋。

兩人前方,那幽冥界渾濁陰冷的氣息不斷轉動,憑空出現了一口深邃的漩渦,其內有淡淡的金光閃耀。

大法師和李長壽一同向前,此刻已是沒了什么疑慮,同時邁入其中。

大法師故意以此來試探,就是為了確定,憑先天至寶太極圖,能否隨意進出六道輪回盤內的小世界。

結果倒是讓人意外的安心,圖老大的威名也得以留存。

周遭流光閃耀,兩人一不留神闖入了一片迷霧,仙識都無法探出百丈,能見度更是可憐。

李長壽與自己的紙道人們失去感應,心底不由滋生出了諸多憂慮……

大法師朝李長壽走近了些,抬手扶住李長壽的胳膊;身周又溢出一團團黑白氣息,將兩人完全包裹了起來。

大法師道:“此地五行缺失、陰陽無序,卻殘留了很強的心神之力。”

“嗯,”李長壽心底道了聲謝,與大法師一同向前。

迷霧中突然出現了點點流光,仿佛在指引著他們前行,又在迷霧中凝出了一幅幅不斷閃過的畫面。

這似乎是誰落在了此地的記憶。

李長壽眼珠上下晃動,將這些畫面一幅不落的看在眼中,仔細感應,確定這些畫面沒有什么危害、沒有承載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信息后,才去感受畫面的內容。

這是……

后土娘娘的記憶!

第一幅畫面是水面倒影出的身影,后土以祖巫的形貌——人身蛇尾、前后多手、手握騰蛇,在好奇打量著水中的自己。

有趣的是,水面倒影的角落,能看到天空中有一只鳳凰神鳥展翅滑過,后面還有幾頭奇形怪狀的巫族,不斷跳起追趕……

啊,這遠古時,溫馨又輕松的巫族狩獵日常。

第二幅畫面依然是水面的倒影,此時后土化作了先天道軀——既人族的軀體。

她身形修長且窈窕,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自然美感,穿著一身土黃色的長裙,在河流旁靜靜梳理著長發,一雙光潔的腳丫探入清涼的河水中,哼著輕松的歌謠。

接下來的畫面都是這般,都是后土在水邊的情形。

一直到第十三幅,畫面中是翻涌的血海,無數殘魂在血海上空盤旋、嗚咽,被不斷掀起的血浪直接吞沒!

這殘魂中,有巫、有人、有萬靈一族,也就是妖族。

‘冥河老祖!’

似乎有一聲滿含著憤怒的呼喊,在李長壽心底響起,而后那畫面直接炸碎……

當畫面再次拼合,李長壽也是一愣。

他看到了一張太極圖,看到了站在太極圖上的熟悉身影,看到了在太極圖下方,那只剩下半邊的老道尸身……

而后,太極圖讓的青年道者轉過身來,頭頂玄黃塔、手握乾坤尺,低聲說:

‘后土前輩,老師命我帶一句話給你。’

畫面戛然而止,周遭迷霧消散。

李長壽和大法師走到了一片淺黃色的沙丘上,背后是蒙蒙的霧氣,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沙海。

“師兄?”李長壽看著身旁這位大法師,“當年那事,您也出手了?”

“哈——”

玄都大法師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連連擺手,“不值一提,一點小功績,也是老師讓我去幫忙。

當時后土娘娘沒什么至寶,只能憑借巫族神通與冥河老祖廝殺。

冥河老祖仗著血海地利,號稱血海不枯冥河不死,又有十二品業火紅蓮護持自身,還有元屠劍和阿鼻劍兩大殺器,更有修羅一族助陣……

冥河老祖當時,確實是有對抗天命的實力。

故老師命為兄前來,借咱們人教的至寶,鎮壓了業火紅蓮和那兩把劍,讓天道順利降下紫霄神雷,直接把這老家伙劈了……”

李長壽又問:“那師兄,當年轉達給后土娘娘的話是什么?”

玄都大法師道:“遵從自心,可得圓滿,后事無需憂慮。”

李長壽細細品味了一陣,先是面色發黑,而后以手扶額,又將雙手揣在袖子中,慢慢蹲了下去。

“怎了?”

玄都大法師詫異道,“莫非被大德后土突然感動到了?”

李長壽幽幽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將心底的郁悶一掃而空。

千種算計、百般謀略,自己始終還是被自家圣人老爺給安排了!

這一切,都在那個去字中安排好了!

圣人老爺讓自己去洪林國等著,便是算準了自己不會不管有琴玄雅的父親!

又看準了他不想招惹因果的性子,必是只護住那老國主的魂魄!

原本李長壽以為,圣人老爺當時的考慮,僅限于‘玄鳥生商’……

現在來看,更大的算計還是在地府!

李長壽送老國主來地府,在十八層地獄之門打開的一瞬,他身上的太清道氣息被后土感應到,后土娘娘對他求援,將他一步步拉到了此處!

而這一切的開始,源自于上古時,太清老子對后土的許諾——

‘放心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后面的事,太清一門會幫你解決。’

什么是圣人算計?

跟他李長壽這般‘洪荒小長生仙’,完全不是一個境界啊!

玄都大法師輕笑了聲:“習慣就好。”

習慣……

大法師又道:“此地難以展開仙識探查,我已推算到了兩位閻君之所在,先趕過去吧。”

“嗯,”李長壽答應一聲,玄都大法師駕云帶他飛起,朝沙海深處飛去。

李長壽的仙識探查范圍,在此地被壓制了九成,連帶著,李長壽元神能調動的靈氣,也是寥寥無幾。

元神道煉氣士在此地,實力大概只能發揮出三成。

李長壽問詢了下塔爺,塔爺淡定地回答:完全沒啥影響……

從這個角度來看,洪荒重法寶而輕神通的風氣,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兩人飛了一陣,原本昏黃的天空,像是幕布一般被扯開。

宛若沒了大氣層遮掩的星辰,頭頂是一片深邃的黑,點綴著無盡的星辰,腳下是一片金色的沙海,邊界蔓延到不知何處。

有一條五彩斑斕的‘星河’在天空正中懸掛,在星海之中流淌而過。

李長壽心底泛起了一絲明悟……

那,就是六道輪回。

“師兄,這里景色倒是不錯。”

“這里應該是后土娘娘的心臺所化,所謂心臺,也就是靈識之海,”大法師溫聲道,“后土娘娘的肉身化作了六道輪回盤,這里是她最后的棲息地。”

李長壽面露恍然,若六道輪回盤是后土娘娘的軀體,此地是后土娘娘的心臺,那就能解釋,為何此地與外界完全阻隔,與洪荒世界主乾坤沒有任何靈氣交換……

正如此想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巖漿湖,成了火焰彌漫之地。

大法師突然皺了下眉頭,道一聲:

“這個比上一個更麻煩。”

李長壽心神繃的更緊了些,“惡還是欲?”

他話音剛落,背后突然傳來呼呼風聲,李長壽扭頭看去,額頭掛滿黑線。

夜空中有數十顆星辰墜落,化作一顆顆巨大無比的火球,朝大法師和他先后砸來!

“走。”

大法師輕喝一聲,左手拽著李長壽胳膊,朝著前方不斷閃爍,每次人影一閃,都能留下數百里間隔!

也算是無驚無險,兩人擦邊飛出被‘轟炸’的范圍,那一顆顆小小的星辰,將方圓數千里的巖漿地,再次‘犁’了一遍。

場面頗為壯觀,看得李長壽頭皮發麻。

又見,巖漿湖中爬出了一只只石人巨獸;大法師有點無奈地搖搖頭,衣袖掃過,那些石人巨獸直接崩碎。

“雕蟲小技,”大法師掌心太極圖微微旋轉,拽著李長壽身形再次一閃。

這次,他們直接跨越不知多遠,出現在了一處殘破的宮殿中。

而殿內原本熱鬧的畫面,像是被人摁下了暫停鍵……

楚江王含淚站在角落的木桶旁,用一張花花綠綠的頭巾裹住了猙獰的頭角,手中捏著兩只鮮艷的花朵,明明是個粗狂且威嚴的巫族漢子,此刻卻抹著腮紅,在那拽著花瓣,撒入木桶中……

此刻,楚江王的眼神充滿絕望,仿佛在說‘完了完了’,但手中動作絲毫不停。

再看秦廣王……

這位十殿閻君之首,地府此時的一把手,正躺在一根根尖銳地黑刺上,身上擺著一塊巨大的石板。

而在這石板上方,是一雙小巧的玉足,肌膚白皙透亮、指甲卻染上了鮮血一般的血紅。

此前見到的后土七情化身之‘小哀’,如果是二十一二歲女子最明媚的歲月,此刻見到的這位,就宛若十六七歲的少女。

淺紅色的長發、暗紅色的眼眸,身上的短裙短衫跟‘保守’二字毫不沾邊,但又沒有任何嫵媚、柔媚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扎眼的……

兇惡。

她脖頸上掛著一只長命鎖,那長命鎖在輕輕閃爍光亮。

來之前,秦廣王說過,惡念與欲念都被后土娘娘以法器壓制,顯然法器就是指的這長命鎖。

“哎,你。”

這少女放下手中的鐵錘,歪著頭,對大法師抬了抬下巴,“過來躺小秦身上。”

大法師額頭掛了幾道黑線,拱手道:“人教弟子……”

“你不愿意咯?”

少女冷然說了句,赤足一點,身影竟刷的一聲消失不見!

大法師劍眉皺成了個川字,長袖揮舞,太極圖出現在了背后,輕輕轉動。

就聽悶哼一聲,那道倩影自李長壽背后跌了出來,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對準了李長壽的脖頸,劍尖只差了三寸!

李長壽:……

這么兇?

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就因為看起來好欺負,就被鎖定成了攻擊目標?!

還好帶大法師過來了!

不然在后土娘娘的心臺中,對抗后土娘娘的惡念,李長壽當真不知這次會被戳幾個窟窿!

太極圖之上陰陽二氣盤旋,將這少女徑直困縛住,‘吸’在太極圖上。

大法師與李長壽轉身微微一笑,那秦廣王已是推開了身上的石板,楚江王也摘下頭巾,匆匆忙忙跑過來。

“大法師手下留情!娘娘自行壓制了絕大多是惡念,她現在只是在捉弄人,不會真的傷到人。”

李長壽低頭看向那把寶劍,發現那只寶劍似乎并不是金屬材質,此時在地上已經變形彎曲,異常的柔軟……

大法師點點頭,卻并未收回陰陽二氣。

李長壽道:“咱們如何才能見到娘娘的本體?”

“這個,”秦廣王一陣皺眉,“需娘娘同意才行。”

“求我呀,”那被太極圖定住的少女嗤的一笑,淡定地扭頭看向一旁。

“我是大德后土,大德后土便是我,縱然我做再多的惡,誰都不敢除掉我。

這就是你們道門弟子說的斬、妖、除、魔?

切,廢物。”

“祖!”

秦廣王和楚江王連忙向前,各種好言相勸。

李長壽卻盯著這少女脖頸上的長命鎖看了一陣,心底若有所思。

正如李長壽所說的那般,后土娘娘本身也在影響著七情化身,尤其是這個惡少女,此刻還被后土用法器鎮壓著。

很快,少女不耐地罵了幾句,道:“行了行了,真是惡心!都跟我來!”

大法師松開這少女的束縛,與李長壽對視一眼,各自看到了‘小心’二字。

倒是秦廣王和楚江王松了口氣,跟在這少女身后,走出這殘破的大殿,朝著遠處飛去。

這次飛了片刻,前方出現了一座大陣。

大陣籠罩了大概數十里的范圍,其內有一座巨大的后土雕像,雕像前方還有兩座寶殿,散發著無盡的莊嚴之感。

少女惡哼著淡淡的曲調,帶著幾人徑直到了這大陣前。

“進去吧,我可打不開此地。”

大法師抬手一點,太極圖現行,將少女再次束縛的同時,也將前方大陣輕松融出了一個開口。

大法師做個請的手勢,那少女‘惡’此刻似乎是氣極,咬牙罵了幾聲,卻是扭頭看向一側,各種不屑一顧。

還是秦廣王和楚江王做了一陣思想工作,才算說服了這少女在前方引路……

于是,一行五道身影,小心翼翼地邁入陣法中,飛向了那座大殿。

但在殿門前,李長壽突然抬手做了個止步的手勢,注視著前方被陰陽二氣束縛住的少女,露出少許苦笑,開口道了句:

“娘娘,您這惡念哪怕被壓制,也不該有明顯的憤怒、郁悶、妥協這些情緒吧。

七情各有化身,走向了各自的極端,相比于哀,你的惡,似乎并不純粹。”

前方走著的少女轉過身來,面容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那張臉蛋變得清冷,變得落寞,卻露出了一種有些森然的微笑。

“是嗎?可你知道的還是太晚了。”

大法師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右手張開,殿內飛出了一道流光,停在了大法師掌心。

那是一只長命鎖,與少女惡脖子上的同一種款式,不同的是,這長命鎖已是被打開,其上不再閃爍光亮。

楚江王和秦廣王瞬間渾身顫抖,面色變得蒼白無比。

“糟、糟了!”

“快!兩位快走!”

他們話音未落,整個大殿想起了靡音,各處飄來一陣陣粉色的煙霧,那一聲略帶不滿的輕哼聲,讓聽者骨頭酥軟、血脈噴張。

大法師緊緊皺眉,但李長壽卻是淡定的點點頭,絲毫沒什么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