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多寶怒斥截教仙

一處小世界角落,星光灑滿湖面。

多寶道人坐在湖邊青石上,面色頗為陰沉,讓此地的氛圍略微有些壓抑。

青石前,截教仙人石磯正跪坐著,雙目有些無神,眼角泛著淚光,這般泫然欲泣的模樣,又顯得頗為柔弱。

李長壽此時也化作青年道者現身,準備跟多寶道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從石磯入手,撕開‘截教仙記名弟子’這條黑色鏈條的缺口。

“多少次了?”多寶道人沉聲問。

石磯娘娘低頭道:“回大師兄,已有十……十六次。”

“每次大概多少?”

“數十人……”

“十六次,數十人!”

多寶道人咬牙罵道:“只是你一個,就給截教多了上千記名弟子!這些弟子品性如何,有無業障你可一一知曉?”

石磯身子輕顫了幾下,俯首叩拜,“石磯罪無可恕,請大師兄責罰!”

“混賬!”

多寶道人低吼一聲,此地小世界驟然變暗,天地間靈氣擾動,少許生靈陷入惶恐不安。

“你知自己罪無可恕,還這般理直氣壯,請貧道責罰?!

你早做什么去了?

他們在此地做這般勾當時,你又去了何處?!

為何不來找貧道言說一二?”

“我……”

石磯抬頭欲言,卻又低頭俯身,不知該如何應答。

側旁李長壽找準時機開口:“多寶師兄先莫急,等我與這位師姐談一談。”

多寶道人氣憤難平地閉上雙眼。

李長壽向前兩步,對跪伏的石磯溫聲道:“師姐先起身吧。”

石磯動也不動,趴伏在那,纖瘦的身子不斷輕顫。

李長壽語重心長地勸解著:

“今日多寶師兄之所以花費心思,偽裝成一天仙境的道人去聽你講道,就是想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你與其他三位截教同門所說話語,我和多寶師兄都已聽到了。

你似是為了還人情,才來此地為他們講道,可對?”

石磯娘娘猶自不答,保持著跪伏。

多寶道人眉頭輕皺,剛要說話,卻被李長壽眼神制止。

李長壽輕笑了聲,言道:“師姐,可否讓我猜猜你在考慮何事。

你怕多寶師兄的雷霆暴怒,會將你所熟悉的同門直接打殺了,可對?”

石磯跪伏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長庚師弟,我愿承擔百般罪責。”

“看來,師姐是覺得,這事僅僅只是敗壞截教清名、損害截教名望。”

李長壽話語一頓,在懷中拿出一只木板,懸浮在石磯面前,道:“師姐還請看此物。”

石磯有些不明所以,抬頭看了過來。

李長壽在側旁攝來一捧沙土,堆在了木板上。

“這塊板子,就是大教氣運;這些沙土,就是大教弟子。”

“大教都有圣人坐鎮,可理解氣運相當,而我們人教與闡教,都在木板之外包裹了一層鐵皮,這就是鎮教運之寶的重要性。”

李長壽話語一頓,問:“可聽懂我說的這些了?”

石磯點點頭。

“此時這木板的狀態,就是我人教,沙子少、木板堅固,”李長壽言說中,又攝來一堆沙土,落在木板上方。

“這就是闡教的狀態,沙子雖多,但木板還算牢固。

截教呢?”

石磯頓時想到了點什么,俏臉有些泛白。

李長壽隨手將遠處的沙堆攝來,凝成一道數丈高的圓柱,壓在這木板上,木板頓時向下一沉。

李長壽正色道:“這就是截教最好的情況,木板被壓低,但并未破碎。

可實際上呢?

因為弟子門人太多,這塊木板比闡教、截教的木板都要寬、要長,可隨之而來的業障,也在讓木板加快腐朽。”

言說中,他打了個響指,這木板之上出現了一條條黑線,被上方沙柱壓的開始形變。

李長壽在石磯身旁緩緩踱步,石磯跪坐在那,注視著木板迅速的腐朽……

又抬手一劃,一縷縷沙塵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進入這根沙柱。

“此時你明白,自己在外講道,那些請你來講道之人借此大肆掠財,有什么后果了吧?

一方面,更多的沙子壓在了這塊木板上;

另一方面,木板被更多業障侵蝕,最后的結果,就是大劫來臨……”

李長壽左手握住一把長劍,劍光一閃,劃過那木板下方。

木板突然繃斷,沙柱朝著下方砸落,在石磯面前摔得粉碎,崩散成了滿地沙塵。

石磯那細長的眉角輕輕跳動,面色漸漸蒼白。

多寶道人嘆道:

“石磯啊石磯,想你上古時,因殺生業障被天道驅逐,走投無路時遇師尊講道,師尊念你心性還算良善,頑石化生時不知悲憫,其情尚有可原之處,就在那講道之地,給了你一席之位。

你就是這般回報師尊!這般回報截教!”

“大師兄!我并不知……”

“不知會有這般事?”

李長壽反問一句,慢慢在石磯面前蹲了下來,旋即溫聲道:“你可知那朵多寶師兄他們拼上性命得來的紅蓮,為何而碎?

截教業障太多,需被鎮壓氣運的生靈太多,紅蓮力有未逮,遭受劫運反噬。

石磯師姐,大劫將要來臨,如今劫運已蒙蔽天機,紫霄宮中商議大劫之事越來越近。

截教與道門現在所需的,并非是師姐你一條性命,或是其他幾條、十幾條性命,而是將這般講道斂財之事徹底杜絕,否掉此前收納的記名弟子。

你左手邊,握著截教今后的氣運,右手中,握著義氣二字。

大教氣運若崩,便是圣人老爺,也難以護住大教上下,那是與天道斗,將被劃為天道之敵。

你當真要為那些不懷好意之徒,毀了整個截教,目送截教仙成百上千赴死?”

“莫要再說了……”

石磯身子一軟,有些無力地坐倒在地,妙目中滿是茫然。

好一會兒,才漸漸恢復清明,對李長壽苦笑一聲,低聲問:“我能做些什么?”

李長壽在袖中拿出一只寶囊,自其內抖出筆墨紙硯。

“知無不言,想必請你講道之人,定不只是今日這幾位。”

石磯緊緊抿住嘴唇,拿起那桿筆時,纖手都在不斷顫抖。

于是,三日后。

這事不查不知道,一查當真嚇一跳。

從石磯撕開缺口,供出了她講道十六次時,曾見過的幾批不同截教仙人。

李長壽與多寶道人仔細琢磨,借石磯遮掩行蹤,暗中將這十數名截教仙擒住,又用分開審訊的法子,打著‘將功補過’的幌子,拿到了十幾張名單。

隨后,將這名單上的道號整理一遍,互相交叉、出現頻率較高的道號,列為重點追查目標。

多寶道人招來金靈圣母、龜靈圣母、趙公明,四名大弟子分頭行動,兩日之內,擒住六十余截教仙,再如法炮制,拿到了六十多張名單。

李長壽就負責整理這些名單,短短半天,列出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格。

作圖表,也是李長壽的老本行了。

這時,有個比較棘手的問題,擺在了他與幾位截教大弟子面前。

此事涉及到的截教仙,數量著實太多了。

這些‘販記名弟子’的截教仙為了自身安穩,經常用一些寶物、靈丹,向上‘打點’。

其中所涉及到的截教高手數不勝數,甚至還有紅蓮破碎那日,曾在碧游宮中現身的幾名截教仙人!

從上到下、利益相關;

連根拔除,必會元氣大傷。

依然是在盤問石磯的小世界中。

李長壽的紙道人背負雙手站在湖邊,石磯娘娘站在一旁。

多寶、趙公明、金靈圣母、龜靈圣母,看著面前的卷軸,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名號,臉色精彩紛呈。

在他們身后不遠,總共七十多道身影,被仙繩捆成了粽子掛在樹林中,一個個低頭昏睡。

李長壽看了眼石磯,后者此時雙目有些呆滯,像是失去了所有精氣神。

不多時,就聽背后傳來金靈圣母的怒罵聲:

“這些蛀蟲!留他們不得!”

“金靈你莫沖動,”趙公明連忙勸道,“你莫非還要將這上面的同門盡數斬殺不成?”

金靈圣母罵道:“他們也配同門二字!”

“師姐,”龜靈圣母柔聲道,“不如只誅殺行事較為惡劣者,這上面仙人如此多……”

趙公明道:“咱們也有監察不力之責。”

多寶道人背負雙手,長長嘆了口氣,又后退兩步,坐在青石上一言不發。

金靈圣母秀眉輕皺,嘆道:

“該如何做?

咱們要盡快做出決斷,是殺是罰總要有個章程。

咱們雖說是暗中出手,抓來了這些同門,但消息勢必會走漏……大師兄,若是咱們不及時做出應對,恐怕會有不必要的事端。”

多寶抹了把臉,坐在那陷入沉思。

此刻,萬千壓力匯聚于多寶道人身上,讓這位道境高深、在微胖界還算英俊的道長,幾乎要愁白了頭發。

咚……

突聽一聲輕響,幾位大弟子同時看去,卻見石磯跪在李長壽身側。

“長庚師弟,你足智多謀,定有良策化解今日之局,我深知罪責,愿一死以謝罪,還請長庚師弟出手相助!”

李長壽眉頭輕皺,側過身去,并不受這一禮。

“起來。”

多寶道人低聲道了句。

石磯娘娘卻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多寶突然大怒,站起身來,雙目瞪著時機,大手一揮,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石磯臉上,將石磯直接打出數十丈遠,砸入湖水中。

“自己造下的孽障不想著自己化解,還有臉去求長庚!

師尊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趙公明連忙向前阻攔,擋住多寶道人,“師兄莫氣、師兄莫氣,石磯雖有過錯,但這幾日確實是在將功補過……”

龜靈圣母匆匆飛入湖水中,將渾身濕透的石磯攙扶了回來,石磯嘴角帶血,低頭不語。

李長壽在旁嘆了口氣……

罷了,就當下次與云霄約會,能理直氣壯要抱抱。

他緩聲問:“此事,當真要繼續查下去?”

“長庚你不必多管,”多寶咬牙道,“這大樹都已長歪了,若不下狠心剪除雜枝,早晚要朽掉!”

李長壽卻道:“但師兄,殺孽一開,截教定有大批仙人死傷,同樣也是折損自身氣運之事。”

多寶道人瞪眼反問:“難道就這般算了?”

“較為穩妥的法子,其實也非沒有,”李長壽道,“師兄不如借此事,召開一次截教萬仙大會,將仙人聚在一起。

先殺一儆百,誅首惡,且將幾名罪當誅的圣人親傳弟子,殺之示眾,威懾眾同門。

當然,此事要請師叔點頭。

隨后再陳述今日截教之危局,團結截教上下,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這些只是治標之法。

大劫將來,這份名冊還請師兄保管好。

現在你我都不知紫霄宮中會發生何事,大興天庭又該如何大興,退一步講,若道門需仙人之命來填劫灰,到那時也當護住本分良善的同門。”

最后這幾句話說的含蓄,但在場幾人聽罷,倒是都覺得有幾分道理。

這次大劫不同于巫妖大戰、不同于龍鳳大劫,而是圣人們‘商量著’來,若真的定下一個標準,大劫中,截教、闡教各自死傷多少弟子去填劫運……

這份名冊上的名字,自是優先處置;若劫灰不夠,再各看天命。

“這倒也是個法子,”金靈圣母道,“雖有失光明磊落,但大劫之前,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此時若直接打殺了他們,倒是便宜了它們!”

趙公明小聲道:“這么干,是不是有點太不仁義了……”

李長壽正色道:“此事自不可傳出去,人心叵測,更何況壽元悠長的仙人?”

話語一頓,李長壽在袖中拿出一只卷軸。

“咱們也當穩一些,各自立下大道誓言,不對外走漏消息,且勞煩多寶師兄封掉石磯師姐這半日的記憶。”

石磯娘娘目中滿是無奈,低聲道:“長庚師弟,此次我當赴死。”

“師姐不必如此,”李長壽正色道,“截教仙人太多,賞罰之事必須明確,不然極易生亂。

開始立誓吧。”

幾人各自向前,包括多寶道人在內,立下了這份保密誓言。

李長壽還不放心地叮囑道:“林中掛著的這些人,就當誅除的首惡,展示他們過錯時,用留影球就可,不必讓他們開口說話。

免得再節外生枝。”

“善,”多寶道人答應一聲,仰頭長嘆。

一個月后,金鰲島上,截教萬仙大會。

有關‘記名弟子’講道的十多段畫面展示完畢,全場落針可聞,一百多道被禁制了元神的身影,雙目無神地跪在場中。

多寶道人一身白袍,收起手中的玉符,其內的‘罵稿’已是倒背如流。

他道一聲:“請師尊法旨。”

側旁,趙公明拿出一道泛著七彩霞光的圣人檄文,緩緩攤開,其內涌出一道青芒,肅殺之意彌漫全場。

檄文空白無字,劍意已然凌霄。

多寶道人站起身來,緩緩吸了口氣,當著數不清多少截教仙的面,指著那百多道跪伏在地的男女,定聲道:

“師尊親傳弟子總共六十余位,今日貧道不得不殺六位!

聆聽師尊講道的弟子雖然不少,但今日不得不殺這九十六人!

哪個不是師尊駕前求道尋真的生靈,哪個不是喊著為天地生靈截取一線生機的截教仙人!

他們爛了,貧道心都要碎了!

師尊開辟截教,讓貧道總領教務,而今咱們截教號稱萬仙來朝,貧道卻搞成了這樣……貧道愧對師尊,愧對師祖,愧對道門!”

多寶嗓音如驚雷炸響,截教萬仙默然不語,不少仙子神情緊張、低頭不敢直視。

多寶平復了下心境,緩聲道:

“還有你們。

你們此時站在各處,看著他們,心底可有僥幸?心底可有愧疚?

你們之中的某些同門,真就那么干凈嗎?

你們之中有些同門,比他們更混賬,比他們更該被殺一儆百!

貧道今日勸你們一句,都把自己的道心拿出來,曬一曬,洗一洗,晾一晾!

大劫當前,不去想著團結同門、對抗大劫,而是仗著劫運遮掩,肆無忌憚、無比猖狂,原本三十年、五十年一次收斂靈石講道,變成了三年、兩年,甚至一年數次!

那朵十二品紅蓮就碎在碧游宮,碎在老師面前!

你們可知,老師這些年去混沌海中搜尋能鎮壓教運的寶物多少次?

你們可知,紅蓮破碎時,老師在笑!

老師無法如兩位師伯那般作壁上觀,老師已經準備等大劫降臨,躲不過去就跟我們一起去頂!

你們呢!此刻都在想什么!”

多寶仰頭長嘆,周遭各處依然無比寂靜。

多寶又道:“推算出道門將有大劫時,貧道本以為,大劫是來自于天地之外的邪魔。

貧道去混沌海中轉了一圈,發現這些邪魔不成氣候,又覺得,大劫應是來自于西方教大興。

后來才發現,大劫源于天庭大興,對道門降下。

人教總共有兩位師兄師弟,玄都師兄鎮壓玄都城,抵擋外魔入侵洪荒天地。

長庚師弟為道門東奔西走、日夜操勞,讓原本針對道門的劫難,也落在西方教頭頂,能護住多少同門?

咱們呢?

我截教仙到今日為止,可做過什么,能緩解道門大劫之事了?

截教的大敵不在外,而在內。

貧道窮思冥想,在道心中挖出這四個字,送與各位師弟師妹共勉。”

言罷,多寶道人擺擺手,一座小山落在高臺之上,一面削平,上書四個大字:

截教藥丸……咳,不是。

無愧于心。

“都給我在這看三天三夜。”